“奴婢不敢,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枚於啊,人呢,是會長大的。”
枚於無言,二小姐自從落水后便似換了個人,以前小姐嘴巴不饒人,再怎么發(fā)氣打罵下人也不會像今日這般暴戾。了春她雖然是大小姐身邊伺候的,她與了春雖沒有交談過幾句話,但卻覺得了春這人不壞,只是梳了一個發(fā)髻而已,罪不及鞭刑。
再抬頭,自家主子又躺在貴妃椅上,手中拿著沾墨汁的書卷看了起來,而江重站在她身側,想來還是被方才發(fā)生過的事嚇到,吞吞吐吐道:“姐姐,今晚能不能陪重兒睡。”
晏綏九笑了起來,她放下書卷,又摸摸江重的頭,“可不行啊,我要挨著我的阿娘睡。”
江重似是不死心,他想了想,把藏于衣衫里掛在脖子上的百歲鎖給她,“重兒把這個給你,姐姐就陪重兒睡一晚吧。”
晏綏九好笑,“我要你百歲鎖有何用。”
話雖這么說,卻拿著百歲鎖把玩了會兒,忽然間笑意消退,她細細端詳起來,江重這鎖與尋常鎖較起來無異,以銀打造,上面寫著長命百歲。但細看便看見鎖下有個小孔,孔心十分奇怪,像是鎖芯的模樣,似乎與之匹配還有一把鑰匙。
夜深,大雪還未停,天地瑟瑟一片冷清。
了春傷得很重,幾乎下不了床。
晏淮清起初會去看她,可了春每每見她便是哭訴,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沒幾日晏淮清便覺得煩了。
了春死的這日,雪終于停了,日上房檐,庭院中積雪置于腳踝。東院的小廝正掃著雪,見雪上有點點殷紅,一抬頭便看見了春咬著牙往晏淮清房里走去。
她知道晏淮清不會來見自己,便拖著身子,忍著劇痛來到晏淮清房中。
了春沒有挽發(fā),黑發(fā)在空中肆虐,一副蕭瑟模樣。她站在晏淮清門前撲通跪了下去,晏淮清被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嚇了一跳。她本受了驚,再看了春一身中衣,褲子上被血浸透,不免呵責,“穿成這樣,成何體統(tǒng)。”
“早在受刑那日,了春便沒了清白。”說罷她又小聲啜泣,這段時日,她臥榻養(yǎng)傷,只看見紙糊的窗牖外來來往往的人影,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她聽見過路人道,“你可知前些時日大小姐房里的大丫鬟被罰了鞭刑。”
“倒是聽過兩句,不曉得真假。”
“是真的,那日甩鞭子的就是我勒。”語氣十分驕傲,帶著一絲炫耀又十分下流猥瑣,“了春姑娘真不愧是小姐身邊伺候的,我趁亂摸了兩把那屁股,那滋味真是絕了。”
言語間的惡意如刀劍,瞬間貫穿她的五臟六腑,她不顧疼痛,一把拉開房門,只看見抄手回廊兩個淡藍的身影拐角而去。
晏淮清只當她是指當眾被人剝?nèi)パ澴樱勓杂行┯谛牟蝗蹋憬辛讼姆鏊M屋。了春卻堅決不進房中,她朝著晏淮清磕了一個頭,“了春謝過大小姐,了春不愿污了大小姐房里的整潔。”
見了春如此,晏淮清心中不免心疼起了春來,了春伺候自己多年,卻叫西院那人整成這般樣子。這段時日都是了夏貼身伺候,到底不如了春伺候的貼心。
她出聲安慰道:“這段時日你便安心養(yǎng)傷,月錢我讓管家雙倍給你。”
了春雙眼緋紅,“了春得大小姐主子是奴婢的福分,了春下輩子還給大小姐做牛做馬。”說罷身子付地,最后給晏淮清磕頭。
“了夏,扶了春下去休息。”
了夏應下,將門外了春攙扶起,往外走。
丫鬟們的居所雖在后院路程不遠,途徑銜接北房的人工湖,當日晏綏九便是被罰跪在青石板上,掉進的這人工湖中。
走上青石板橋,了春抹了把眼淚對了夏道,“你要好好伺候大小姐。”
了夏點頭應下,下一秒便被一道力推開,只見了春撲通滾入湖中,因著力道,頭狠狠撞到邊上的石子,頃刻間,湖水一片血紅。了夏被此景嚇傻了,她半響回過神后,從地上爬起來,大嚷道,“來人啊,救命啊。”
周遭的小廝聽到呼救后匆匆趕去,有識水性的小廝跳入湖中,將了春撈出來時,了春已經(jīng)沒氣了。
晏淮清與宋氏聞訊而來,方才還是活脫脫一個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作一具冰冷的尸體。晏淮清全身哆嗦,她雙目緋紅,久久盯著了春的尸體,竟然一眼未眨,儼然受驚過度的模樣。
宋氏到底是主母,石板橋離北房不遠,她擔心擾了晏康越,若是追問起來,知曉晏淮清梳了驚鴻髻,晏淮清必要受罰。她趕緊招呼小廝將了春的尸體處理了,然后帶著受驚的女兒回屋。
“九兒,你可別嚇娘啊。”進屋后許久,晏淮清還沒有反應過來,宋氏不免擔憂,忙招呼知春去請女醫(yī)來。
“九兒。”宋氏不厭其煩喚著晏淮清小名,她將晏淮清擁入懷中,淚水啪嗒啪嗒掉下來,“九兒,莫怕,母親在。”
“母親……”晏淮清回過神來,她緊緊抱著宋氏,身子一抽一抽,終是哭了出來,“了春她……”
“母親知曉,母親都知曉。”
“我要去找父親。”晏淮清推開宋氏,便要往外走。宋氏忙招呼丫鬟將晏淮清攔住,“九兒不可,你父親若是知道你梳了驚鴻髻,定要發(fā)火罰你。”
晏淮清聞言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將自己母親看著,“可是了春她不能白死啊。”
宋氏幾步走去,拉住女兒的手,“九兒,你聽母親說,你若是找了父親,就著了西院的計啊。”
“那,了春便就這樣死了?”晏淮清不甘的問,“她可伺候女兒五年了。”
“了春伺候你盡心竭力,母親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先好好休息,母親讓人去給了春的父母送些銀子,再叫人好好安葬。”
“母親……”晏淮清哭得梨花帶雨,宋氏心疼女兒,又掉了眼淚。十六年來,她將晏淮清保護的很好,除卻平日里與晏綏九爭爭,到底還沒遇上過什么大事,了春死了也好,以后晏淮清嫁人了,她鞭長莫及,再也不能庇護為她遮風擋雨,有了此事,讓女兒看看人心狠毒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