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春性子沉穩(wěn),宋氏便是瞧著她做事穩(wěn)重讓她伺候晏淮清。只是了春沒讀過什么書,她前些時候在畫冊里見到這個發(fā)髻,覺得好看極了。而晏淮清剛做了新衣,她覺得若是大小姐梳上這個發(fā)髻肯定如天仙一般,哪里知道此髻名驚鴻,又是伺候公主的奴才梳的。她雖穩(wěn)重,但是遇上晏綏九這個狠碴,不免一時慌了神,也不管此舉會掃了主子的臉,只朝著她磕頭求饒。
管家?guī)藖頃r,宋氏也隨之一起。
她起初也覺得晏淮清今日梳的發(fā)髻眼熟,黑絲盤起,在腦后又分為兩髻,如鴻雁振翅,留余波艷影,像極了隋唐的驚鴻髻。只是被晏綏九影響了心緒,便也未太過注意。哪知道晏綏九竟如此能耐了,能借此做文章。
偏院從來沒有這般熱鬧過,江重見這么多人有些害怕的躲在晏綏九身后,晏綏九伸手在他頭上摸了摸,“別怕。”
仿若一劑定心丸,江重便不再那么恐懼了。
因著下雪的緣故,天氣陰沉,雪落在地上被人來來回回踩出印記。
晏淮清見了宋氏,心下也不再那般慌亂。她幾步走上前去,將母親迎進屋內(nèi),雙目似水,似有千言萬語。宋氏一手覆上她冰涼的手,安慰女兒后,微微搖頭示意她噤聲。
“綏兒,見過母親。”
晏綏九不卑不亢的向她行禮。
宋氏心中冷哼,知曉她做高姿態(tài)只因手里拽著理,心里厭惡卻只得裝傻問道:“發(fā)生了何事?”
“母親慌張前來,綏兒以為母親已經(jīng)知曉了。”說罷看了枚於一眼,枚於會意上前將晏淮清梳驚鴻髻又在眾人前講了一遍。
語畢,便聽見晏綏九不依不饒的聲音,“了春大逆不道,本應杖斃,看在了春伺候嫡姐多年,綏兒覺得當以鞭刑即可。”
宋氏知她一貫潑臟水,只冷道:“了春未曾讀過書,哪知驚鴻是何髻,更妄言知曉是宮人所梳發(fā)髻。”她看著晏淮清胸前兩縷黑色,“驚鴻髻盡數(shù)盤起,哪里會留余發(fā)。綏兒杞人憂天了,你嫡姐所梳并非驚鴻。”
晏綏九笑道:“初唐蛾眉極其短闊,末尾上揚,似飛蛾撲翅。胡人當時學著如此畫眉,卻畫不出如此形狀,眉形較蛾眉極長,依舊末端上揚,以至胡人畫得眉又長又粗,遠遠見了便是兇神惡煞的模樣,但是母親……”她似笑非笑道:“胡人依舊管這種眉叫蛾眉,就算世事境遷,蛾眉早已沒了初唐熱度,但每個胡人皆知臉上的眉是蛾眉演變來的,哪還管蛾眉最初是什么樣的。就好比,一個人姓氏名誰,就算燒成了灰燼,被護城河的食人肉的魚啃得白骨不剩,她還是叫那個名字。”
宋氏皮笑肉不笑,“你當如何?”
“嫡姐梳的發(fā)髻母親說不是驚鴻便不是驚鴻,女兒也希望不是驚鴻,但外面的人卻不一定這么想。女兒也是為嫡姐為父親為晏家著想啊,若傳了外面去,懲了了春還好,若是不得懲罰,說好聽了,外面的人只當是嫡姐無知。說難聽了,父親身居高位,嫡姐此番可是在忤逆父親呢?”
這句話威脅的意味便十分嚴重了,宋氏握著晏淮清的手重了些,晏淮清吃痛,她被晏綏九氣的很了,纖纖玉手直指晏綏九:“你莫欺人太甚!”
“放肆。”宋氏終是惱了,“我看誰敢胡言亂語。”
“家丑不可外揚的道理女兒自然懂,今日有了春不得文化,給嫡姐梳了驚鴻,明日便有不得家丑外揚道理的奴才傳了出去。嘴長在他們身上,母親怎能保證他們不亂說呢,除非……”晏綏九頓了頓,“除非母親要學唐侍御史王義方,殺人滅口,此生殺之柄,不自主出!”
聽見殺人滅口四個字,眾人驚懼,皆朝宋氏看去,連帶看著了春的目光也變的怨恨起來。
“荒謬。”宋氏大聲呵斥,“三姨娘到底是如何教出你這口無遮攔的性子的!”
“母親!”晏綏九故意喚她,在世家大家中,只有主母有教導小輩的資格,她皺著眉,似乎在好意提醒,末了便帶著一絲無奈道,“母親,聽女兒一句勸,這了春必須得罰。”
宋氏沉默了。
了春見宋氏不語,更加心急,她跪著到宋氏的腳下,淚眼模糊,“夫人,救救了春,了春冤枉啊。”
見宋氏面上有些動容,她干脆抓住宋氏衣角,磕起頭來,不一會兒便是頭破血流。她光顧著求宋氏救命,不曾發(fā)現(xiàn)血跡沾到宋氏衣角,令她不悅的蹙眉。
“夫人,救救了春,了春真的不曉為大小姐挽的是就是驚鴻髻啊。”
越提驚鴻越叫宋氏惱怒,她的動容頃刻消散,看著了春不斷磕頭求饒,將女兒與自己的顏面放在了塵埃中,心中開始厭煩起來,她心中一凜,剛剛也試探了晏綏九的心思,知曉處罰了了春,那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管家!”宋氏開口。
管家本就在人群前,穿著青衫,外面又套黑色馬褂,四十歲的模樣。聽見主母開口,上前一步,答道:“小人在。”
“執(zhí)鞭刑!”
“是。”
“夫人不要啊。”
了春哭喊著。管家善于觀察主子眼色,看宋氏眉頭緊蹙,便叫人堵了了春的嘴。幾個小廝將了春拖出屋外粗.魯?shù)貙⑺龎涸陂L凳上,了春拼命掙扎,卻無濟于事,只覺得下.身一涼,隨之一陣疼痛鉆心而來。
“啊!”
每一聲鞭響便聽見了春的慘叫,在這院落里來回地蕩。震得房檐上剛堆積的積血“啪”地掉落在地,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來。江重害怕,不知道什么時候拽緊了晏綏九的衣角,他抬頭望去,晏綏九一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見她專注于了春受罰,便順勢而望,卻僅瞥了一眼便立馬撇過頭,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了春受第十鞭的時候便已經(jīng)承受不住疼痛昏厥了過去,待二十鞭打完,臀部已經(jīng)是血肉模糊。最后是小廝抬回東院的。
像是鬧劇終于結(jié)束,宋氏如釋重負,正要離去,便聽見晏綏九的聲音,“女兒送母親。”
“不必!”宋氏不想再裝賢良的主母,帶著晏淮清頭也不回的離開。
方才還熱鬧的偏院又寂靜起來。感受到枚於探究的眼神,晏綏九好笑道,“你這是什么眼神?”
枚於連忙低下頭認錯,末了還是諾諾加了一句,“奴婢覺得,小姐有些不一樣了。”
“有何不一樣?枚於是覺得以前的我像一個跳梁小丑,再怎么鬧騰也翻不出宋氏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