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雖然冷清了,可衙門里的稅還得照交。前些天易縣戶槽注3李大人門下的小跑腿兒趙二當(dāng)家特地上門關(guān)照過,今年“有間客棧”要額外支付五張生牛皮。張寶生好求歹求,趙二當(dāng)家才看在兩罐子麻油和一壇子陳年花雕的面子上,把牛皮的數(shù)量從五張減成了兩張,但是要求入冬前必須到縣上交割,否則,任何后果由張寶生自負。
有道是“破家的縣令,剝皮的太守”,張寶生知道交不上稅的后果是什么。他在縣城里的幾個同行,如今就在衙門開的客棧大牢里住著。里邊據(jù)說是一日兩餐,頓頓“竹筍炒肉片”。隔三差五就有血肉模糊的人從后門被人抬出來,扔到荒野里去喂狗。可官府不準許百姓殺牛,病牛、殘牛向來是緊俏物資。即便想辦法用驢皮充數(shù),也得有地方尋驢子去。
官道兩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大戶人家的莊客們抗著木鍬,牽著牲口去主人家里交工。這些人不會買張寶生的水酒,所以他也提不起精神跟大伙打招呼。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官道盡頭,盼星星盼月亮地盼著有從塞外返回的行商經(jīng)過。只有他們手里有上好的皮貨,也只有他們能給張寶生繼續(xù)生存下去的希望。
“寶生叔,今天生意不錯啊”官道邊,一個騎著馬的少年人揚鞭戟指。
“五娃子,托您家老哥哥的福,今天上了三撥客人,灶堂沒冷著”張寶生捶打著發(fā)麻的雙腿站起來,大聲答應(yīng)。
與他打招呼的前莊上張大戶家的小五,按輩分,算是張寶生的侄兒。雖然自從張寶生開飯館從商之后,兩家終止了走動。但彼此之間畢竟是一個宗祠,血脈之間的親近怎么隔也隔不斷。
“我爹說了,如果您實在難支撐,就把客棧關(guān)了吧族里邊這么多小輩,怎么著也不會讓寶生叔挨餓”五娃子策馬又向前走了幾步,回過頭,用皮鞭指點著他說道。
“煩勞老哥哥了,五娃子,回頭遣下人來抱一壇子酒,給老哥哥漱口”張寶生盡力站直了已經(jīng)有些馱的腰身答道。五娃子是縣學(xué)里的佼佼者,據(jù)說是有機會被郡上舉才,去京城參加科考的。在這種前程遠大的年青人面前,他可不敢擺什么叔公的臭架子。至于五娃子的老爹張寶良的話,張寶生只當(dāng)沒聽見。去年客棧里周轉(zhuǎn)不開,找這個本家借錢,張寶生付出的代價就是出手三十畝好田。真的按對方說的關(guān)了客棧回族里養(yǎng)老,張寶生估計自己剩下的二十畝好田也得換了主人。
“謝寶生叔,回頭我派人來取,我爹他別的不愛,就好這一口”五娃子說笑著跟張寶生道別,拍了拍坐騎,溶進落日的余暉里。
“唉”張寶生長嘆了一口氣。不怪天,不怪地,就怪自己沒一個也在縣學(xué)楊老夫門下讀書的兒子。如果自己有一個兒子如五娃子一樣前程遠大,那些衙門里的幫閑、鄉(xiāng)里的小混混還有族中的長房們哪個又敢上門來欺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