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歌看到此人,心知不妙。
公子哥名叫鄒明旭,吏部侍郎嫡次子,京城里有名的采花郎,糾集一幫狐朋狗友,日日在勾欄里尋歡作樂,倒有幾分哭笑不得的歪才,'浴罷檀郎捫弄處,靈華涼沁紫葡萄',便是出自他的名句。
去年上元節(jié)茶會,鄒明旭初見李若卿后驚為天人,死纏爛打,一頓獻媚,李桃歌見妹妹不厭其煩,前去攪了渾水,礙于相府威名,當時鄒明旭不敢造次,可這梁子,算是結(jié)下了。
其余的少爺豪奴去而復返,圍過來湊熱鬧。
鄒明旭見李桃歌不答話,揮舞著馬鞭,高喊道:“人呢,出來答話!誰如此大膽,敢鎖相府公子。”
一名瘦的跟猴一樣的官差屁顛屁顛跑了過來,堆笑道:“公子好,公子好。”
鄒明旭將馬鞭抬高,又輕輕落到官差頭頂,陰陽怪氣說道:“活膩歪了?相府公子都敢鎖,不怕腦袋落地嗎?”
官差嚇得一哆嗦,欲哭無淚道:“公子,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刑部大人們判的罪,跟我無關(guān)啊。”
“刑部?”
鄒明旭蒼白面孔堆出笑意,問道:“他犯了什么罪?”
差役急忙答道:“回公子,流刑,發(fā)配到鎮(zhèn)魂關(guān)充軍。”
流刑?
還是鎮(zhèn)魂關(guān)。
豈不是跟死刑無異?
鄒明旭放肆大笑,不到百斤的身軀震顫不停。
其實他和李桃歌之間,頂多算是摩擦,遠遠到不了結(jié)仇的地步,只是鄒公子心胸狹隘,又自負帥氣冠京城,見到姿容'險勝'自己的人物,難免會產(chǎn)生妒意。
笑夠了之后,鄒明旭蒼白臉頰布滿陰惻惻笑容,“李桃歌,你也有今天,上元茶會的威風哪去了?當著那么多人損我顏面,如今天道輪回,遭報應(yīng)了吧?”
李桃歌不愛爭辯,有罪在身,更不會逞強,低著頭,任由他奚落。
鄒明旭心滿意足說道:“流刑的犯人,有幾人能活著走到發(fā)配之地?”
瘦猴官差恭敬答道:“別的地方還好,有十之三四,鎮(zhèn)魂關(guān)路途艱辛,恐怕十不足一。”
鄒明旭陰險笑道:“有沒有在路上被野獸啃食的?”
官差愣了一下,“這……不常有。”
“不常有,那便是有了。”
鄒明旭呵呵一笑,灑落幾枚金瓜子,對官差玩味笑道:“好好伺候李公子,倘若不幸落入野獸口中,記得把尸骨帶回來。”
說完,鄒明旭撫摸著身邊猞猁,猛獸似懂人言,猙獰露出利齒。
他說的伺候,顯然不是端茶倒水噓寒問暖。
瘦猴官差想拍這些公子哥馬屁,但他又不是殺人如麻的惡棍,答應(yīng)吧,有悖良心,不答應(yīng),又會得罪這幫世家公子哥,于是這金瓜子撿也不是,不撿也不是。
“鄒思遠教出的好兒子,光天化日就敢謀劃殺人。”流犯中響起一道蒼老聲音。
“誰在那胡言亂語?!”鄒明旭眉頭一皺,厲聲喊道。
視線來回尋找,終于鎖定在蕭文睿身上。
鄒家家主,也就是鄒明旭的老爹,名叫鄒思遠,官拜吏部侍郎,而蕭文睿任吏部尚書,兩人是多年的上下級,盡管蕭文睿這時頭發(fā)披散,頭戴枷鎖,鄒明旭還是認出父親的上司,大寧朝的朱紫袍匠。
鄒明旭雙腿一軟,險些從馬背跌落在地,下意識喊出,“蕭……蕭大人!”
公子群一陣喧嘩。
誰都沒有想到,大寧一等一的重臣,竟會淪落到枷鎖流放的地步。
蕭文睿擰緊眉頭,渾濁眸子閃過銳利鋒芒,“鄒家小子,心腸怎會如此歹毒?李桃歌不過是有損你的顏面,便要致他于死地,視大寧律法為無物嗎?!”
鄒明旭慌亂解釋道:“我……我沒有,我只是叮囑官差好好照顧他罷了,根本沒有殺他的意圖。”
蕭文睿冷笑道:“當老夫是傻子嗎?”
察覺到事情敗露,鄒明旭將心一橫,惡狠狠道:“先前敬你,是因為你是吏部尚書,如今呢,不過是判了流刑的欽犯,自己的命都要不保了,還有心思管別人閑事!我殺他怎樣,不殺他又怎樣!”
蕭文睿說道:“無論是尚書還是欽犯,看不過眼的事,老頭子都想管。”
鄒明旭盯著老人枷鎖,冷哼道:“管這管那,小心把你老命管沒了!”
蕭文睿樂道:“老頭子今年七十有六,至今仍活的好好的。”
鄒明旭瞇起陰戾眸子,“三千里,看你們能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