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嘯過境, 尋覓著尸體的禿鷹在天上盤旋。
長刀的冷光在日光下晃人眼目, 身著黑甲的士兵們似是這邊關的兵馬俑一般,靜默無言, 在風沙中緩步行走,但這份靜默卻帶著森冷的殺意, 令人心底浮上一陣寒意。
城門上的統(tǒng)領強壓下內心的驚慌,他微微后退了一步, 咽了一口口水。
他本是魏云的心腹,名叫廖德元, 因為吹噓拍馬的功夫高,深得魏云歡心, 故而魏云為了擠壓陳毅,刻意設計陳毅, 借此削了他的官職,讓廖德元接手了秦家軍的管理權。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位廖統(tǒng)領又是個能整事情的人,借著嘴皮子上的功夫在軍中狐假虎威, 混得風生水起。
但是這是他第一次遇見如此情況, 望著城下一片寒光盔甲,他不禁有些頭腦發(fā)暈, 再也沒了往日那份身為統(tǒng)領的風度, 心里早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緊接著, 他身旁的一個士兵猛地驚呼了一聲, 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怎、怎么可能!”
廖德元見此, 心底的焦急更甚,忍不住上前去狠狠地踢了他一腳,借此發(fā)泄怒吼道,“沒出息的東西,不就是齊國的軍隊么?本統(tǒng)領麾下的秦家軍不是比他們更厲害?都還沒有開始打呢,你他媽就慫成這樣,像什么樣子!”
那個士兵卻像見鬼了一樣直搖頭,“不是啊!是統(tǒng)領……統(tǒng)領她回來了!”
廖德元心底忽的浮上一絲不好的預感,微微皺起眉頭,“你說誰回來了?”
那個士兵的用顫抖的聲音回答道,“是秦統(tǒng)領……她回來了!”
帶著恐懼的哭腔的聲音回蕩在城內。
是秦統(tǒng)領——
是秦統(tǒng)領回來了——
緊接著,城下突然響起了一道鏗鏘刺耳的抽刀之聲,令人心底直直一顫。
那個抽刀的人在邊關的狂風烈陽下緩緩抬起了頭。
鋒利的眉眼從銀色的盔甲下一點點顯現,日光照在她眼底,襯得她的目光似她手中的刀一般帶著撲面而來的殺意,殷紅的唇似是血染一般抿成一條冷峻的直線。
廖德元順著抽刀的聲音望去,在那一瞬間,他的驚訝聲直直地卡在了喉嚨里,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連著雙腿都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雖然看不清她的容貌,卻能感受到那鋪天蓋地的殺氣。
直到城下那人的聲音沉穩(wěn)而又有力地響起,穿透這邊關的黃沙與風暴。
她說:“攻城——”
與此同時,匆匆忙忙趕到城墻的魏云聽到這聲音,身子頓時一個趔趄,若不是他身側的心腹及時扶住了他,他便會直直栽到地上。
這道聲音他絕對不會忘記!
當初就是這個聲音的主人當著全軍營的面將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那刻骨的羞辱與懼意已經深深地映入他的腦海,甚至已經成為了他的夢魘,無論怎樣都無法抹去。
秦知意!是秦知意!
她還活著!
她回來了!
魏云喉頭涌上一股腥甜的鐵銹味,他只覺眼前一黑,雙手雙腳都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為什么她還活著?
她怎么可能還活著!
秦知意仰望著面前那封閉高大的熟悉的城池,面無波瀾地將手中的刀橫在身側,再次鏗鏘有力地揚聲道:“——攻城!”
話音一落,她身后數十萬大軍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兵器出鞘的聲音整齊劃一,一時之間,浩浩蕩蕩的殺氣如洪水一般席卷而來,聲勢幾欲沖破云霄。
“殺——”
“殺——!”
有人踏著森森白骨打破地獄的大門提劍而歸,勢必殺盡凡間所有披著人皮的惡鬼。
我回來了。
我秦知意,回來了。
·
此刻正背著背簍走在城內的陳曦聽聞城墻上的擂鼓聲抬起了頭。
在這短短的幾月內,他鬢間多了幾絲白發(fā),甚至連眼角也多了幾絲細紋。
又要開戰(zhàn)了么?
陳曦漠然想到。
他轉過身,從街上的一排排的店鋪旁經過,沒有一絲停留。
開戰(zhàn)就開戰(zhàn)吧。
這一切的一切在秦家家破人亡之后,都和他無關了。
他現在唯一要做的。
他瞇起了眼睛,握緊了背上的背簍。
他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讓那些人得到應有的報應,哪怕賠上自己的一切,也要拉他們一起下地獄。
在震耳欲聾的鳴鏑之音與鼓聲之中,他麻木不仁地行走著。
直到一人急急忙忙地從他身后沖了上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袖。
陳曦皺起眉頭,緩緩轉過頭。
這是一張熟悉的臉。
陳毅記得他,這個年輕人是秦知意從秦家?guī)淼摹?
他看著自己,言語之間難以掩飾狂喜:“副將,統(tǒng)領她回來了!”
陳曦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浮出了一絲帶這些生氣的情緒。
“……你說什么?”
年輕人紅著眼睛流淚道:“是小姐!小姐她沒死,她回來了!”
背簍猛地滑落在了地上,里邊的瓜果蔬菜滾落了一地。
是小姐!
小姐她沒死,她回來了!
·
無數的箭羽從城墻上射落,鋪天蓋地似是蝗蟲一般從天際席卷而來。
城墻上的□□手們汗流浹背地抽箭拉弓,仿佛在與什么極為可怕的洪水猛獸作斗爭。
城墻下的軍隊形成了三排,以極其平穩(wěn)的速度在厚重的盾牌之后一點一點地向前方推進,戰(zhàn)車在土地上碾壓出了兩道深深的壓痕。
魏云緩過神來后愣愣地拂去了額頭的冷汗,他僵硬地垂下頭,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城墻下遠方那個跨坐在馬上神情冷淡的女子。
秦知意真的沒死……
她逃過了追殺!
跨坐在馬上的女人就紋絲不動地立在原地,手上的刀揮下時帶著呼呼的風聲,刀風似乎在她身旁形成了一個真空的隔離帶,密密麻麻的箭矢猶如被折斷翅翼的鳥一般無力地垂落于地。
在如寒風一般凜冽的箭雨中,她似乎是覺察到了自己的視線,緩緩抬起了頭。
魏云不知道她臉上的神情是如何,但是卻在這一刻感受到了一股森冷的寒氣爬上了自己的背脊。
魏云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狠狠地掐緊了自己的小臂,讓自己不要被對方的虛張聲勢所嚇倒。
秦知意只是人,她又不是地獄里爬上來的惡鬼,沒什么可怕的!
對,只要是人,就會有弱點。
沒有什么可怕的!
想了想,魏云立刻沖了上去,對著城門前的那排弓箭手們道:“你們先停下,本監(jiān)軍有話要說。”
弓箭手們似是松了一口氣,連忙向后退了一步,他們可能不知道,自己在看城下的那個女子的目光中除了恐懼,更多的是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