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沒料想過,就在這死而復生后的短短幾天里,自己竟要參加兩次葬禮——第一次為了人,第二次為了貓。
為了這次告別儀式,店老板唐斯頓特地讓碎夢咖啡廳停業(yè)一天。娜梅麗莎的遺骸被裝進了一口小巧的白櫟木棺里,來這里參加葬禮的都是咖啡廳的熟客。
“我還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面: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竟然是為了一只貓哀悼。”艾德走到唐斯先生身旁,將帽子摘下來貼在胸口,低頭致意。
唐斯頓先生擠出一絲微笑,花哨胡子上沾染著晦澀黯淡的悲傷:
“葬禮是為了活著的人準備的,無論死者是人還是貓。再說了,她是我的家人。”
“家人的確很重要,”艾德贊同地微微點頭:“您給我上了一課。”
“人們常說黑貓有九條命。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樣的危險,讓娜梅麗莎一次付出了九條性命。”
“這個……您還是不知道的為好,好奇心可不光只會害死貓。”
他想了想,還是別讓唐斯頓先生這樣的普通人沾惹上和神秘領域有關的事情了。
兩人沉默片刻,陰郁的陽光從云層中露出,落在窗上散射出杏色光芒,照在唐斯頓先生的棕眼睛上,那雙眼睛像枯槁的樹根般脆弱。
又是艾德率先打破了沉默:“所以,娜梅麗莎這個名字是怎么來的?”
“……我女兒的名字,她走后的第二年,她媽媽也隨她去了。所以我養(yǎng)了只貓,至少身邊能有個伴兒。”
唐斯頓的笑容既悲傷又溫暖,宛如破敗城市上空的余暉:
“我經(jīng)常會想起她們。我會夢到跟她們在一起生活的畫面,既愚蠢又無聊……但卻令我感到欣慰,仿佛一切都還尚好……”
“有時理智會提醒我:‘她們已經(jīng)死了。’,然后像個強盜般把我從夢中拖出來,我卻什么也做不了,操……”
他低頭為自己的失態(tài)自嘲一聲,掏出手帕輕輕擦拭著眼角:
“呵……小子,你有懷念的人嗎?是不是偶爾也會有相同的感覺?”
艾德抿了抿嘴角,言語中透著無可奈何:
“呃……對我而言,懷念是一種奢侈的感情。”
他的確很想拍拍唐斯頓的肩膀說“我理解這種感受”,可他并不理解。沒有記憶便無從懷念。
“當我像嬰兒般哭著來到另一個世界時,娜梅麗莎會用它的絨毛拭去我的淚水。怎么說呢……它就像是她們在這個世界的倒影,家的倒影。”
唐斯頓把手帕塞回了上衣口袋,從錢夾里點出5張一鎊的紙鈔,遞給艾德:
“……不管怎么說,我還是要謝謝你把娜梅麗莎送回家來,小子。”
艾德用手背推回了唐斯頓先生的錢:
“還是算了吧,我受之有愧。委托上寫的是把她活著帶回來。”
就在兩人反復推辭間,一個稚嫩的童聲從外面?zhèn)鱽恚?
“請問唐斯頓先生在嗎?”
只見窗外面站著一群衣衫襤褸的孩童,站在最前面的那個褲腳耷拉在地上,原本門牙的位置上只剩兩個豁洞。
“我就是,有什么事情嗎?我們今天已經(jīng)歇業(yè)了。”
唐斯頓走出店門,語氣疲憊而無奈,他自然知道這幫孩子不可能喝得起咖啡。
“那個……我們找到了您的貓。”
最小的那個孩子從破袋子里捧出一只小貓,瘦弱得像只老鼠。
可她的絨毛的確比夜晚還要黑,眼睛像璀璨的雀黃寶石,四肢戴著純潔的白手套,尾巴上掛著冰山般的無垢積雪——
“娜梅麗莎……”他嚅囁道,“不,這不可能……”
原本驚慌不安的小貓,望見唐斯頓先生后也停止了嚶嚶鳴叫,用那兩顆黃澄澄的眼睛盯著他。
“請問這是您的貓嗎?那邊拿手杖的先生告訴我們您丟了貓,愿意付錢找回來。”
唐斯頓先生小心翼翼地捧過貓咪,輕輕撫摸它的絨毛,回望向艾德。
艾德遠遠地站在一旁,舉起帽子朝他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