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臉通紅,一拍桌,“打獵怎、怎么能不帶獵狗?來人,來人!快,弄幾條機靈獵狗來,明天打獵,必須帶上!”
……
小吏和侍衛(wèi)在旁,勸不聽,攔不住,不敢硬奪酒壺,苦著臉伺候,直到兩人醉倒,才七手八腳把人送回房。
半夜三更,萬籟俱寂。
后衙,房門“咣當~”被推開,幾個下人合力攙扶醉得踉蹌的郭弘磊。
“小心。”
“慢點兒走。”
“先別讓他躺下,靠著靠著!”姜玉姝拿了兩個枕頭,讓他半躺半坐,丫鬟迅速沏了解酒茶,婆子端了熱水來,幾人忙碌一通,她輕聲吩咐:“大半夜的,趕緊回屋睡覺吧。”
“可將軍醉成這樣……”
“沒事兒,我會照顧他。”
丫鬟婆子便福了福身,“奴婢告退。”
少頃,臥房內僅剩夫妻二人。
“唉,我真是不明白,你們男人,敘舊就敘舊,為什么喝那么久酒?醉成這樣,不難受嗎?”她忍不住嘆氣,擰了帕子為他擦汗,“醉醺醺,還怎么聊天?”
郭弘磊仰靠床欄,醉意上頭,酒熱冒汗,“夫人。”
“嗯?”
“夫人。”
“怎么了?”她垂首,幫他解開衣帶,敞著舒服,然后蓋上薄被,“口渴?頭暈?還是想吐?”
郭弘磊目若朗星,忽然伸手一拽,“恭喜。”
“哎——”
她毫無防備,被醉酒下手沒分寸的人拽得栽倒,摔進他懷里,鼻尖一磕,疼得險些流淚,捂著鼻子,嗔道:“恭喜什么呀,鼻梁骨差點兒被你弄斷了!”
郭弘磊醉得不輕,燥熱,一直冒汗,語帶笑意,自顧自地說:“恭喜,你不再是知縣,升為知州了。”
“同喜同喜。”她無法與醉酒之人計較,揉揉鼻子,“將軍不也升遷了嗎?從今往后,你是塔茶衛(wèi)指揮使啦,一衛(wèi)之長,更便于施展抱負咳、咳咳,松手,我喘不過氣了!”
成親至今,夫妻聚少離多,同在圖寧沒幾年,又要分別了。郭弘磊渾身酒氣,雙臂收緊,牢牢擁住她,長嘆息,“以后,我不在圖寧衛(wèi),不能經常看你了。”
她使勁撐起上半身,自然不舍,安慰道:“但塔茶離西蒼近啊,快的話,估計五天就到家,老夫人肯定高興。”
“你怎么辦呢?”他眉頭緊皺。
“放心,雖然我升了官,雖然圖寧縣升為寧州,地名變了,但地方沒變,我能應付!”
“說實話,我真希望,朝廷把你調去塔茶。”
姜玉姝忍俊不禁,“夫唱婦隨?”
“不好嗎?”
“當然好。只可惜,我得留下來。”
在他心目中,妻子絕非女中豪杰,一弱女子耳,永遠需要呵護。郭弘磊虎著臉,不無擔憂,“咱們同在圖寧,誰敢欺負你?但、但離得遠了,鞭長莫及,你明白嗎?明不明白?”
她見他醉得眼神迷蒙,語無倫次,仍不忘關心妻子,登時十分感動,笑盈盈答:“明白,我明白!你放心,我好歹在圖寧混了六七年,如果輕易遭人欺負,顏面何存?”
“萬一有人刁難你,你、你立刻告訴我。”郭弘磊頭暈腦脹,喃喃叮囑,醉得逐漸昏睡。
姜玉姝順著安撫他,半晌,輕輕掙脫,重新擰了帕子,幫他擦汗,一夜沒睡踏實,給幾次嚷著“口渴”的人倒水。
三月底,吉日良辰,春光明媚。
“噼里啪啦~”爆竹聲響起,眾人注視下,“圖寧縣衙”舊匾被摘下,換上了嶄新的“寧州府衙”匾額。
姜玉姝官袍筆挺,仰望匾額,感慨萬千,恭謹?shù)溃骸岸嘀x太子殿下為匾額題名,此舉實乃寧州的莫大榮耀!”
人群中,穿著官袍的標致女子笑瞇瞇,格外引人注目。
太子背著手,仰頭望了望由自己題的字刻成的匾額,慣常一副四平八穩(wěn)模樣,“舉手之勞罷了。”
安王抬頭掃了兩眼,夸道:“太子的字,越發(fā)寫得好了!”
“王叔過獎了。”
“走吧,約好了的,去營所看宋指揮使練兵。”安王迫不及待,興沖沖說:“今天看練兵,明天去打獵。”
“又跟郭將軍去打獵?”
安王頷首,樂呵呵答:“我年少時,經常與他結伴打獵,難得來一趟西北,下月中旬就要回都城了,抓緊多打幾頭草原狼,痛快過癮,方不留遺憾。”
打獵,又去打獵。姜玉姝不由得擔心,“王爺千萬多加小心,打獵畢竟——”
“知道知道!”
安王滿不在乎,拉上侄子,快步走向馬車,嘀咕說:“天底下的女人,大概都一樣膽小,這危險、那危險,謹小慎微。”
趙旻裕笑了笑,沒說什么,目不斜視地登上馬車,叔侄倆率眾趕去軍營,觀看練兵。
此時此刻·西蒼赫欽
郭府后院上房,門外,郭弘軒之妻劉慧娘,帶著侄媳婦聶菲兒,兩人的丫鬟皆捧著食盒,意欲探望王氏。
“老夫人服藥之后,睡下了。”王氏的心腹仆婦恭敬告知。
劉慧娘富態(tài)溫婉,“那我們過會兒再來請安。菲兒,走,不要打擾老人休息。”
“好。”聶菲兒作為孫媳婦,自然言聽計從,兩人輕手輕腳離開,“四嬸,慢些。”
其實,王氏并未入睡,而是在捶胸哭泣。
“唉,這下糟了,糟糕了!”
“弘磊去了塔茶當指揮使,玉姝留在圖寧當知州,一耗,多半又得忙三年五載,猴年馬月才能回都城?”
王氏白發(fā)蒼蒼,滿臉皺紋密布,傷心失望,甚至開始絕望,哽咽說:“從離開都城那天起,我就盼著,一直盼著,盼望早日回家鄉(xiāng),誰知,十幾年過去了,仍然待在邊塞咳、咳咳——”
“老夫人,您沒事吧?”
兩名仆婦百般寬慰,“二爺升官了,二夫人也前途大好,想必早晚會調回都城的。”
“對呀,早晚會回都城的,您只要保重身體即可。”
王氏思念家鄉(xiāng),失望得無以復加,連兒子升遷也高興不起來,劇烈咳嗽,咳得直不起腰,氣喘吁吁,“早晚,早晚,究竟多早晚是個頭呢?我、我的身體,一年比一年差,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活著回不去,死后,靈柩一定要運回去!赫欽雖好,到底不是家鄉(xiāng),落葉歸根,我一天也不想多待——”
話未說完,傷心激動的老人喘了喘,眼睛一閉,頹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