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弘磊任由手下談天說地,閉目養(yǎng)神,反復(fù)琢磨作戰(zhàn)計策,默默嚼干糧,食物不夠,勉強吃了個半飽,忍饑小憩。
轉(zhuǎn)眼,一個時辰到了。
郭弘磊年輕力壯,小憩后,精氣神恢復(fù)許多,打起精神,上馬威嚴道:"出發(fā)了,快走!身處敵國,任何地方都不能久留,務(wù)必保持警惕。"
"是!"
所有人心知肚明:孤立無援,危機四伏,假如再來一伙敵兵,十有八/九全軍覆沒。
于是,他們強忍饑餓和疲憊,一路懸心吊膽,悄悄往南,去既定的地點尋找援軍。
結(jié)果,直到月亮升至頭頂時,他們才輾轉(zhuǎn)與援軍匯合。
援軍頭領(lǐng)也是一身血污,當(dāng)發(fā)現(xiàn)郭弘磊身后只有幾十兵馬時,頓時睜大眼睛,歉疚扼腕,立刻解釋:"郭校尉,實在抱歉,我們在路上遇見了一群敵兵,繞不過,也甩不掉,不得不打一場,所以來晚了。你們、你們……只剩這些人了?"
郭弘磊不答反問:"你們打贏了,還是輸了?"
"贏了!"對方昂首擦擦汗,"大獲全勝!"
郭弘磊點點頭,"好,很好,我們又贏了一仗,不枉深入北犰冒險作戰(zhàn)。"說完,他顧不上休息片刻,"我們突出重圍來接應(yīng)援軍,眼下也不知主力隊伍怎么樣了,快,隨我們?nèi)ヌ教角闆r。"
"行!你帶路。"援軍頭領(lǐng)一聲令下,大隊兵馬浩浩蕩蕩,在皎潔月光下行軍,趕去支援情況不明的佟京一隊。
數(shù)日后·晌午
后衙,姜玉姝早早吃過午飯,穿戴整齊,帶領(lǐng)一干隨從外出。
"夫人!"翠梅即將臨盆,挺著大肚子吩咐:"大毒太陽的,快,把帷帽交給夫人。"
"哎!"丫鬟領(lǐng)命,飛奔遞上白紗帷帽。
姜玉姝隨手接過,腳步不停,"法場血腥,你們沒必要跟著,家里待著吧。"
"是。"
走沒幾步,身后又有人喊:"二嫂!"
姜玉姝扭頭一看,郭弘軒疾步追趕,關(guān)切問:"你是要去刑場監(jiān)斬吧?"
"嗯。怎么?你也想去?"
郭弘軒一身出門的打扮,點頭答:"天熱,書房里悶,我想出去透透氣。"
"去刑場透氣?今天要處決七個犯人,血腥得很,你想放松,不如逛逛縣學(xué),同先生們討論討論學(xué)問。"
郭弘軒不接腔,眼神流露祈求之意。
姜玉姝有公務(wù)在身,無暇勸小叔子讀書,手一揮,妥協(xié)道:"行吧,公開處決犯人,你要去看也行,但不許亂逛,自己小心。"
"知道!"
于是,郭弘軒跟隨嫂子,一直跟到刑場后,因白身外人不能上監(jiān)斬臺,便擠在人群里,觀看行刑。
烈日炎炎,卻有眾多百姓頂著大太陽前來觀看行刑,加上荊遠山親友和犯人親友,里三層外三層,把法場圍得水泄不通。
監(jiān)斬臺上,三位官員端坐。由于處決的犯人較多,知府雖批復(fù)嚴懲,卻未露面,只派了裴文灃擔(dān)任主監(jiān)斬官,知縣和縣丞協(xié)從監(jiān)斬。
裴文灃喝了口茶,掃視全場,對鬧哄哄的法場習(xí)以為常,淡淡道:"果然‘墻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主犯一倒,無需嚴加審訊,光靠攀咬和檢舉,就能把從犯一網(wǎng)打盡。"
姜玉姝感慨良多,皺眉道:"但墻沒倒、鼓沒破之前,絕大多數(shù)人裝聾作啞、忍氣吞聲,要么祈求‘老天開眼天打雷劈’,要么盼望‘總有人會收拾惡霸’——唉,有些人被欺負多了,居然就習(xí)慣了,甚至助紂為虐。"
"唔,沒錯,你就是老百姓盼望的‘總有人’。"裴文灃扭頭看了一眼表妹,既頭疼,又不放心,再度囑咐:"這種事,畢竟危險,今后最好少做。"
姜玉姝從善如流,"多謝表哥提醒,我會小心的。"
裴文灃百思不得其解,納悶問:"你一個弱質(zhì)女流,為什么一頭熱血想當(dāng)救世英雄?莫非因為看太多武俠話本?我早就提醒郭弘磊,叫他管一管你,平日別看亂七八糟的雜書,他多半當(dāng)耳邊風(fēng)了。"
"偶爾看書解悶而已,只要不癡迷,有什么好管的?"姜玉姝怔愣一瞬間,輕聲說:"他是丈夫,又不是父親,他、他才管不動我呢。"
"你不聽他的話,是吧?"
"我又不是他的下人,哪里有全聽的道理?看情況,有時候會聽的。"姜玉姝垂首,不敢細聊,怕聊深了自己撐不住,盯著案卷紙筆,瘦得下巴變尖,烈日下,蒼白的皮膚被青色官袍襯得幾乎刺眼,毫無紅潤血色,明顯身體虛弱。
裴文灃細心,立即岔開了話題,繼續(xù)談公事。
七個犯人,正并排跪著,七個劊子手扛著雪亮大刀,靜靜等候命令。其中,李啟恭因為忿恨,不停辱罵知縣,被堵了嘴,排在末尾,無論如何扭頭也看不見監(jiān)斬臺。
良久,姜玉姝看看天色,吩咐縣丞:"差不多了,核對最后一遍吧。"
"是。"黃一淳拿著名冊下去,靠近,認真端詳犯人,核對最后一遍,然后返回監(jiān)斬臺復(fù)命。
烈日高懸,艷陽似火。
幾個小吏一直守著日晷,時辰一到,立刻稟告:"大人,午時三刻,到了!"
"唔。"裴文灃是主監(jiān)斬官,一個字也不多說,馬上從簽筒里抽出令簽,往地上一扔,高聲喝令:
"時辰到,斬!"
劊子手一聽,毫不猶豫,即刻揚起閃著寒光的大刀,對準了各自犯人的后脖頸,卯足力氣,刀刃斜斜一劈!
"撲通~"幾聲,犯人腦袋落地,滾了幾下才靜止。
鮮血噴濺的同時,前任教諭的親友們,以及犯人的親友們,一起放聲痛哭,前者悲緬荊遠山,后者嚎哭失去親人。其余人群亦激動,邊塞民風(fēng)剽悍,并不畏懼砍頭場面,爭相議論。
姜玉姝第一次監(jiān)斬時,扔令簽時手發(fā)抖,嗓音微微發(fā)顫。但此刻,她面無表情,冷靜注視一切,不怒而威,令當(dāng)初蔑視女官的人不敢直視,刮目相看。
"行了,解決了,回衙門吧。"裴文灃率先起身。
姜玉姝點點頭,小吏飛快收拾案卷等物,她與黃一淳前后腳離開監(jiān)斬臺。
即將走下高臺時,她忽然想起一事,忙抬頭掃視刑場外的人群。
"大人?"黃一淳隨之停下腳步。
她定睛眺望,解釋道:"弘軒跟著來了。咦?他剛才還站在那個角落,怎么不見了?"
"我看看。"黃一淳四處看,幫忙尋找。
行刑結(jié)束,除了給犯人收尸的親友之外,人群正擁擠離開,嘈雜熱鬧。
幾個人站在高處,找了半晌,也沒發(fā)現(xiàn)郭弘軒。
"年輕力壯的小伙子,還怕他走丟了不成?應(yīng)該是先回衙門了。"裴文灃背著手,并不了解郭弘軒,在臺下催促:"天氣太熱了,快走,小心中暑。"
黃一淳附和道:"對,剛才散場時擁擠,郭公子想必是先回去了。"
"有可能。"
尋找無果,姜玉姝返回縣衙后,不放心地詢問,下人卻紛紛搖頭:
"沒,沒看見啊。"
"四爺不是跟您一起去刑場了嗎?"
"沒有,他還沒回來。"
姜玉姝被曬得頭暈?zāi)X脹,摘了紗帽,洗了把臉,蹙眉問:"跟著弘軒的小廝呢?"
"他也沒回來。"
鄒貴猜測道:"難道閑逛去了?咳,那個小雜役,挺會拍馬屁的,好幾次帶著四爺出去逛。"
負責(zé)暗中看管小叔子的護衛(wèi)也沒回來,姜玉姝揉捏太陽穴,想了想,疲憊說:"盯著。弘軒一回來,立刻告訴我。"
"是!"
結(jié)果,直到深夜,郭弘軒等人仍未返回縣衙,音信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