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門窗大敞,夜風(fēng)沁涼,直涌而入,吹動白紗幔晃晃蕩蕩,刮得白燈籠搖搖擺擺,香灰紙錢屑亦被卷起飄飛。
兩口棺材黑漆漆,山一般橫在上首。
家逢巨變,靖陽侯郁憤病逝,未及有壽;其長子乃御賜毒酒而亡,不得善終細想想,滲人極了。
猛一陣強風(fēng),嗚呼襲來,滿堂白幔層層鼓起,“撲撲”作響。
“嘖,唉喲,真嚇人”幾個陪同守夜的下人瑟瑟發(fā)抖,寒毛卓豎,刻意擠成一團,誰也不敢落單。
在這種場所,姜玉姝沉入夢鄉(xiāng),眉目如畫,玉白臉龐透著紅潤粉光,嫻靜動人。
郭弘磊彎腰注視,虎目炯炯有神,感慨暗忖昨夜洞房的花燭,彼此誰也沒心思觀賞;今晚守夜,你可算想通了,不再哭哭啼啼尋死覓活,倒省了我不少憂心。
甚至,方才還主動與我交談,委實難得。
憶起成親之前,我?guī)状蔚情T拜訪,有意坦率詳談,你卻總是借病躲避,拒絕見面。
原以為,來日方長,大可成親后再細談、逐漸消除彼此心中的芥蒂。
然不料,兄長闖下彌天大禍,郭家轉(zhuǎn)眼傾覆,前路渺茫,令我完全不敢許給家人以富貴安寧的日子。
郭弘磊畢竟才十七歲,對妻子心懷歉疚之余,千愁萬緒,五味雜陳,他看不清前路,三日后只能硬著頭皮保護家人北上西蒼。
忽然,門外傳來腳步聲,郭弘磊迅速直起腰,轉(zhuǎn)身見是侍女娟兒與碧月,一個抱著鋪蓋和披風(fēng),另一個端著茶盤。
“二公子,請用茶。”娟兒近前。
郭弘磊揮了揮手,“先擱著。”
“是。”
碧月四下里一掃,詫異打量睡在矮榻上的姜玉姝,關(guān)切問“夜里涼,公子添件披風(fēng)可好鋪蓋是老夫人吩咐的,她讓您別連著熬兩晚,當(dāng)心累壞身體,困了得歇會兒。”
郭弘磊拿起披風(fēng),吩咐道“鋪蓋放到東耳房去。”
“是。”碧月腰肢一擰,抱著鋪蓋去了耳房。
姜玉姝窩在矮榻里,身子突地一輕,整個人懸在云霧里似的,輕飄飄,嚇得她心跳得蹦起來,猛睜開眼睛
“嚇著你了”郭弘磊打橫抱著妻子,穩(wěn)步邁過門檻,沿著廊朝耳房走去,“別怕,是我。”
姜玉姝驚魂甫定,迷糊發(fā)現(xiàn)自己被一件墨藍披風(fēng)裹著,不甚清醒地問“去哪兒”
“這兒。”郭弘磊邁進耳房,把人放在榻上,低聲囑咐“靈堂里風(fēng)大,我看你也走不動了,不如就在此處歇息。”
娟兒和碧月站在榻旁,前者垂手侍立,后者絞弄衣帶。
姜玉姝掩嘴打了個哈欠,拍拍自己臉頰,一咕嚕坐起來,不慎把一支銀簪甩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