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了,花眠才抱著書回來,她的那身藕色衣裙,寬大的裙裾下擺上沾了一團(tuán)濕潤的泥。霍珩還以為她走遠(yuǎn)了,但花眠入里之后第一句便是問他“你又夸下海口了問向大人要地,你開得了口”
霍珩一咬牙,“開不了口也要開,地我必須要來。”
花眠沉默地望了他許久,沒再說話。這個少年有些地方的固執(zhí),是讓人頭疼之外又深深明白自己無法阻止的,這一點(diǎn)是皇上親自告訴她的。
翌日,霍珩親自帶著人去了趟馬場。
向元圭竟還未走,在場中曬著炎夏西北大地上炙熱的太陽,左右打著扇看著曹參等人打馬球,馬場之中飛塵揚(yáng)起,馬蹄奔忽倥傯,往來嘯急如風(fēng)。忽又人來報,說是霍珩到了,向元圭手里沒來不及片的瓜落了地,他側(cè)過頭,眉宇擰成了結(jié),“霍將軍可曾說來這兒做甚么”
下屬道“霍將軍說,來要一塊地。”
向元圭聞言,大氣一吐,“四十大板的傷就已經(jīng)好了可真是獅子口,我看他吃了這么大的虧,不咬回一塊肥肉是不能甘休的。”
說罷向元圭急急起身,讓曹參等人不必顧及他,他去去便回。
霍珩被向元圭的人攔在馬場外,等得早已不耐,便要往里直闖。
向元圭走出籬門,霍珩已闖了進(jìn)來。
自己家的宅院,三番兩次地被人拿著當(dāng)自己領(lǐng)地橫沖直撞,向元圭也不可能開懷。他便立在籬門之外,望著霍珩道“不知霍將軍看中了我雍州的哪塊寶地將軍你只管說來,要是拿得出陛下的批文,我給你也成。”
向元圭往霍珩身后一瞟,不過十幾人而已,倒也不須懼他將馬場攪得天翻地覆。
自從當(dāng)年霍珩在酒桌上將他騙倒,回頭火燒草料竊走汗血寶馬之后,向元圭對他就不得不防,如今這里外兵將有四五百,一聲令下,數(shù)里之外還有上千兵士能趕來支援。除非霍珩要撕破臉斗得兩敗俱傷,不然他不須畏懼。
見他神色不愉,想必也知道不好開口,向元圭的臉色反倒緩和了些。
“將軍要地做甚么”
霍珩道“安置我的將士。”
“這倒是個麻煩,”向元圭細(xì)想之后,又道,“將軍回了長安,這些子弟兵多半是要散了的,一些給安西都護(hù),一些便留在我雍州,至于跟著將軍出來的長安城的勛貴子弟,怕是多半也要衣錦還鄉(xiāng)了。將軍實(shí)在沒有必要留這么一塊地,若是他們肯歸從于我的麾下,向某難道還會苛待了他們不成都是我大魏棟梁之才,向某必當(dāng)敬重,讓他們有片瓦礫藏身不難。”
霍珩皺起了眉,顯然是對向元圭的安排很不滿意。
向元圭也抽了口氣,“霍將軍,難道將來你回了長安,便非要留他們在這西北吃沙子么”
“情迫無奈,如有可能,我愿在西北吃一生的黃沙,殺一世的戎兵。”
這話向元圭沒聽到過,卻是微微怔愣。
他望著這少年年輕英俊的面容,眼中露出了一絲敬佩之情。
霍珩蹙眉道“向大人,你擁踞雍州,獨(dú)有九城,與西厥對峙至今,有幾勝幾敗無非是占黃河之險,賭一把胡人騎兵不敢南下而已。大人手底下的將領(lǐng),有幾個敢舍卻頭顱,不顧身家性命,也要護(hù)住河北平安的”
“汗顏,汗顏,將軍這話羞煞我也。”向元圭為官數(shù)十載,政績清明,但唯獨(dú)在抵御外患上實(shí)在難以在人前抬起頭來,與西厥黃河北岸交戰(zhàn),戰(zhàn)三日三夜終不幸大敗,大魏軍民不得已撤出河北的豐功偉績,至今還教人掛在恥辱柱上時時鞭撻。若非如此,當(dāng)初霍珩大捷之后,他也不至于羞愧折回雍州,再也不敢提告御狀三字。
霍珩的神色是少有的凝重,“大人既然知道,便也該明白,擊退胡兵終是一時之計,若不能將他們掃出大魏北境,亦遲早會被反撲,留著人布守在黃河以北,為大人留足屏障,不是很好么軍糧可以斷供,只需要大人劃出一帶耕地來,讓他們能夠自給自足,便已足夠。”
“這”
向元圭被說得有幾分心動。他確實(shí)打不過西厥人,自己馴養(yǎng)的兵確實(shí)只知道打馬球捶丸消遣作樂,連個彎弓射雕的漢子都千金難求,若是再出一回當(dāng)年那樣的丑,陛下恐要摘了他的項上人頭了。只是就此答應(yīng),不就是說他怕了西厥人,甚至不惜為此向一個乳臭未干的小輩低了頭了么傳出去于他名聲也是大有損害。
思忖之間,飛出場外的馬球正要砸到向元圭頭顱上,霍珩眼疾,出手也極快,在曹參等人痛呼哀哉時霍珩已經(jīng)拿住了那顆球。
向元圭訝然。
“向大人,我也不為難你,我們立個賭,我?guī)е阍诖蝰R球上贏了你這支隊伍,地劃給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