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訴侯爺,是夫人讓她來的。
她知道,侯爺定會相信的的,因?yàn)榍袷暇褪沁@么當(dāng)上姨娘的,楚氏太知禮了,硬生生地將他推遠(yuǎn)。
她看著侯爺?shù)哪樕凰查g就冷了下來,那一刻,她都以為侯爺會將她攆出去,卻不想,即使他渾身怒意盎然,也惦記著不能下了楚氏的面子,寒意刺骨地丟下一句
“伺候本侯更衣。”
他就像完成任務(wù)一樣,僵硬地動作著,帕子染上落紅的那一刻,她看見他眼底露出一絲厭惡,她從未像那一刻那般心涼過。
房門被人強(qiáng)硬推開,他皺眉轉(zhuǎn)過頭,卻在看到楚氏那一刻,不帶半分猶豫抽身而去,他一身幾乎完整未有凌亂,而她卻是不著寸縷,她慌亂地將錦被扯到身上,無措地喊他“侯爺”
她練習(xí)了好久,她知道那時候自己的表情,定是無辜又惹人憐惜的,卻不想他連一眼都未看,只盯著楚氏,低沉道“你來作甚”
她看見楚氏的手指都在抖,不知是傷心還是憤怒,眼眶漸紅“侯爺在我院中寵幸他人,將我置于何地”
他一見她神色,瞬間明了事情真相,擰起眉頭“她說是你派來的。”
而楚氏卻來不及聽他解釋,臉色發(fā)白地捂著肚子便倒在嬤嬤身上,閉著眼,不愿示弱地咬著唇瓣,即使如此,他也心疼得不行,兩步便跨到她身邊,要去抱她,卻被她厲聲斥道“你不要碰到我”
楚氏話中的嫌棄,一絲遮掩也沒有,她看著他的動作僵硬在那里,只靜靜地看著楚氏,丫鬟嬤嬤亂成一團(tuán),喚來接生嬤嬤,他半跪在地上,她瞧見了他眼底的自責(zé)心疼,即使楚氏再不敬,他也只是低聲地哄她。
因著楚氏難產(chǎn),她便被遺忘了,那偏房的床榻上,她孤零零地抱著錦被坐著,呆楞楞地看著人來人往,甚至沒有人為她關(guān)一下房門,任由她暴露在眾人面前。
他心底狠毒了她,甚至不想留她活命,后來意外發(fā)現(xiàn)她懷了身孕,即使如此,他依舊沒有松口,還是老夫人心疼子嗣,親自找了楚氏談話,他不愿老夫人為難楚氏,才勉強(qiáng)放過了她,卻也不許人見她。
她記得最后一次見他,是他不管不顧、強(qiáng)硬地將楚氏抱在懷中,沖進(jìn)產(chǎn)房中,那一刻,她甚至看見他眼底泛起了紅絲,之后,便是他怒不可遏、又慌亂不已的聲音。
只在楚氏身上的溫柔。
她卻為此著了魔。
清氏回憶著往事,眼底漸漸有了濕意,她瞧著依舊高高在上的楚氏,忍不住笑了出來,笑著笑著,就哭了出來“奴婢想不明白,為什么明明是奴婢先遇到的他,為何他眼中只有你”
“除了家世,我哪點(diǎn)不如你為何他卻一點(diǎn)也看不到我”
她笑得有些瘋狂,她被關(guān)在梨園的十五年里,日日想,夜夜想,卻是如何也想不明白,她到底哪里不如楚氏
楚氏冷眼看著她,眼底閃過一絲不耐,就在這時,入門處響起一道冷沉的聲音
“你哪里都不如她。”
眾人一愣,向入門處看去,簾子被掀開,一身玄衣的洛煜安負(fù)手走進(jìn)來,背著光,陰影打在臉上,他仔細(xì)將看了楚氏后,才冷眼看向清氏,聲音里的厭惡絲毫也未遮掩
“你拿什么和她比”
楚氏再如何諷刺,都不及他這一句話對清氏的打擊,清氏的臉色早在他走進(jìn)來的那一剎那就變得毫無血色,她呆愣愣地看著他,似乎被陽光刺得眼疼,無意識地就流了淚。
洛煜安卻是早已收回了視線,越過她,走到楚氏身邊,在楚氏行禮前扶起她,皺眉略不滿道“為何要見她”
他聲音里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擔(dān)憂,握緊了楚氏的手,冷眼看向張嬤嬤“日后這些人,莫要再帶來臟夫人的眼。”
清氏身子晃了晃,下意識地斂下所有不好的情緒,埋頭跪在地上,聲音沙啞“奴婢來與侯府、夫人道別。”
即使她的心思早已暴露在他眼前,可是,她卻依舊奢望,他能記住的,都是她好的一面。
那一年初夏的少年郎,早已印在她心底了,忘不掉
她不悔。
她想得他寵愛,享他溫柔,她所做的一切,她都不悔。
她只怪自己沒有再謹(jǐn)慎些,也怪自己當(dāng)年沒有多激怒楚氏一些,做都做了,何必不做得狠一些
她也心底怨恨過,既然已經(jīng)難產(chǎn),怎么就這么命大,又活了下來呢
她裝作吃齋念佛十五年,都不得讓他見她一面,那她又何苦
她抬起頭,看著他緊張地握著那人的手,那人眉眼微垂,兩人相依而立,即使隔了十五年,再看這一幕,她依舊嫉妒得發(fā)狂,她掩去眼底的濕意,低頭彎唇,突兀開口
“夫人,奴婢一直未想通,蘇氏怎么那么容易就將布料放進(jìn)梨園了呢”
“是您吧是您縱容了這一切。”
洛煜安和楚氏的動作一頓,楚氏轉(zhuǎn)頭,漠然地看著她。
清氏抬眸,彎唇笑得極為肆意“夫人,您還是怨奴婢吧”
“您是怨的,那您怨侯爺嗎”
洛煜安神色一變,怒而斥道“把她給本侯拖出去”
他握著楚氏的手一緊,下意識地看向楚氏,卻見楚氏微勾起唇角,諷刺地掃了一眼清氏,一句話也懶得與她說,復(fù)而又淡淡抬眸,蹙眉不滿
“侯爺,輕些。”
然而卻是這一句話,洛煜安手下力道微松,而已被拖到門口處的清氏卻睜大了瞳孔,臉上漸漸灰敗。
她不怨他了。
他們又像從前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是真的,她怎么可能不怨他
清氏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死死地盯著楚氏,卻未發(fā)現(xiàn)她有一絲偽色,她不愿相信地低聲呢喃著“不可能這不可能”
縱使嘴上再不相信,卻是忍不住地一直落淚,被拖出房門前,她眼底只能看見兩人交纏在一起的手,在心底積攢了數(shù)十年的怨氣似乎猛然涌上心頭,止不住一口淤血堵在嗓子處,眼前發(fā)黑,片刻后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