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羅西忽然反應(yīng)過來，看向一直沒發(fā)表意見的霍奇，“你同意了？”
飛機又往反方向滑回一道長長的弧線。這下他們發(fā)現(xiàn)駕駛員是在故意來回嚇唬他們了。
“這樣隨意離開航線真的沒問題嗎？”摩根也很緊張。
艾米麗和JJ反倒很快鎮(zhèn)定下來，她們甚至打算去駕駛室參觀。
“你們覺得，”霍奇冷靜地說，機長在后面悶笑，“我會讓沒有相應(yīng)證件的探員來駕駛？”
他不由有些擔(dān)憂組員們的推理能力，于是決定不解釋了：他們的副駕駛正好好地坐在機艙主位里。卡爾和機長研究了好半天，其實這三個人都玩得挺開心。
霍奇見到卡爾所說的那個杰克是在下周末。原本他沒想到要涉及組員的私生活，但整個周五卡爾都欲言又止，終于在下班前開口問瑞德能不能去他家?guī)兔ΑＨ缓蟀惛信d趣地表示想要加入，卡爾欣然同意，摩根也就順勢打算跟著他們。JJ、加西亞和羅西都有約，最后不知怎么——反正結(jié)果是，沒有其他安排的探員都出現(xiàn)在卡爾的公寓里了。
“哇。”艾米麗驚嘆一聲，“上次你說機器人的時候，我以為就是機器……人？”
他們圍在一張理石臺面周圍。上面躺著一個，人，或者說整體形態(tài)看起來像是人類。它的外表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流暢的線條有種奇異的機械美感。胸腔部位敞開，其中滿是精密的部件與復(fù)雜線路。它的——他的面孔，各個精細零件仿佛暗合真實人體的肌肉走向。
“其實機器人的核心技術(shù)一直有研究院在研究，我只是試著在不造成太大影響的前提下改變外觀。”卡爾解釋說，然后他拿了幾張圖紙給瑞德看，“我打算更換一個能量更強但體積更小的動力源，之后就可以簡化內(nèi)部結(jié)構(gòu)了，但我無論怎么計算都有點問題，也許你能……”
瑞德興奮地接過設(shè)計圖。
“雖然我不是這個專業(yè)——”他眼都不眨地將視線又落到這具金屬軀體上，“他能跑嗎？會說話嗎？有智能程序嗎？能像鋼鐵俠那樣飛嗎？說到鋼鐵俠，我一直覺得斯塔克的科技水平太不可思議了……”
卡爾還沒回答，就發(fā)現(xiàn)博士已經(jīng)沉浸到另一個世界里去了。
“他有點像，”艾米麗驚奇地來回描摹，“如果加上皮膚，他有點像你。”
“好像是。”卡爾也觀察了一下，然后說，“他叫杰克。能走路，但只會說幾句設(shè)定好的話，比如早上叫我起床。最開始的時候我沒想著要附加智能程序……那得找專業(yè)人士來做，我不擅長。”
他又想到賈維斯。前兩天他們聊天時，賈維斯似乎也對制造身體很感興趣，還自發(fā)地用數(shù)據(jù)流模擬出他想要的形象。
“咦，”艾米麗和摩根同時抬起頭，“為什么叫杰克？”
在卡爾旁邊一直若有所思的霍奇也轉(zhuǎn)過來看他。
“因為……大部分美國人想不出名字的時候都這么叫？”他不確定地說，“怎么了？”
“恩，你說的沒錯。”艾米麗莊嚴地拍拍他的肩，努力不去看霍奇，“你們兩個的取名方式挺像。”
“我們？”
“我兒子叫杰克。”霍奇平板地說。
“而且他當(dāng)時也用了差不多的理由。”艾米麗不客氣地補充。她來回打量他們，又小聲調(diào)侃說：“你們真不是商量好的？大杰克和小杰克……”
卡爾看看霍奇，對方也在看他。
“巧合。”年輕人說，“也許，他們可以認識一下？”
他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蠢透了。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把非生命體當(dāng)人類，在這一點上大概只有托尼能理解——
“好。”
他聽見霍奇這樣回答，腦海中的念頭戛然而止。
十幾分鐘后，四個FBI探員在樓頂曬太陽。博士已經(jīng)在工作間里完全沉迷于數(shù)據(jù)世界。卡爾翻出兩個水上氣墊，艾米麗和摩根感慨地跑到泳池里漂著去了。
“我晚上有時就漂在水上睡覺。”卡爾懶洋洋地說。他和霍奇都在一旁的躺椅里。“天氣好的時候還可以看星星。”
霍奇沒說話。建筑的高度讓他們遠離城市與人群，目光所及就只有這一小片屋頂。藍色天空，金色陽光。都是卡爾的顏色，卻又有所不同。他模糊地想那種不同究竟是什么。
“我曾經(jīng)想讓杰克更像人類一些。”卡爾又說，“我花了很多時間研究他的面孔，為了讓他能自然地做出表情。但后來我改變主意了。”
“為什么？”霍奇不由問道。
“他不需要像是人類。”卡爾說。他有點昏昏欲睡了。“不需要。”他重復(fù)了一次。“也不需要仿真皮膚，還有其他的什么。他就這樣挺好。”
這聽起來頗有隱喻，但他很快又說起別的。
“有時候我想飛到遠點的地方。”他閉著眼說，“但我不是超人。我挺羨慕他，宇宙向他敞開，如果他想，他可以出走到月亮上去。我就只能困在地球上。”
他的聲音低下去了，仿佛地球成為他的負擔(dān)。這個想法是荒謬的，但霍奇發(fā)覺它就這么自然而然地蹦了出來。他側(cè)過頭端詳卡爾，確認他只是快睡著了。
“我也挺喜歡他。超人，克拉克，或者卡爾。我們的名字一樣，這真是太有現(xiàn)實意義了。”他低低地說，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下，“他也很……”那個單詞太過含糊。最后他說：“我希望他不僅僅是個漫畫人物，也希望他是。宇宙太大了。但我想我能理解他。”
安靜的幾秒鐘、還是幾分鐘或更長時間里，霍奇發(fā)現(xiàn)這些散亂的句子莫名其妙地在他內(nèi)心盤旋，它們背后好像有某種無形的東西互相牽連。他想起鋼鐵俠說，他跟我的人工智能管家打電話聊天。他又想到宇宙。地球。隨后他領(lǐng)悟到那種不同究竟是什么。如果從廣袤的宇宙中看向這顆藍色星球，才更像是卡爾的顏色——他忽然意識到年輕人已然睜開雙眼，注視著更高的地方。
天空中出現(xiàn)一個黑點，很快它越來越大，伴隨發(fā)動機的轟鳴。
“能出現(xiàn)在華盛頓禁飛區(qū)，看來是緊急事件。”霍奇看著逐漸逼近的直升機說。
“我覺得，”卡爾站起來，“它可能是來找我的。”
一陣狂風(fēng)驟然劈開這片寧靜。泳池中的平緩水面涌起波浪。直升機懸停在他們頭頂，艙門中扔出長長的軟梯，一個人影將之當(dāng)作繩索般快速滑落，在離天臺還有兩三米時松手，無需卸力就靈巧而利落地直直落在地面上。
是一個女人。
“娜塔莎。”卡爾說。
這位美麗而強悍的女特工對他微笑。他們不常能在神盾局碰到，但她是少有會對他表達出善意的人類。而現(xiàn)在更重要的一點是：她負責(zé)監(jiān)測鋼鐵俠的狀況。之前霍華德給他了能夠幫助托尼解決鈀中毒的東西，卡爾一收到就通知了弗瑞局長。而娜塔莎本應(yīng)更早些來拿。
“好久不見，卡爾。”她說，隱晦地打量FBI的探員們。
卡爾示意稍遠些的摩根和艾米麗不必擔(dān)心。他伸手從領(lǐng)口內(nèi)扯下掛在脖子上的什么東西交給她，然后開口道：“說吧。托尼怎么了？”
娜塔莎詫異地看了看旁邊的霍奇探員才回應(yīng)。
“多內(nèi)臟衰竭，皮膚沿著血管出現(xiàn)明顯藍斑。”她說，“我本想盡快過來，但就這樣他還能繼續(xù)闖禍。我昨天不得不給他打了一針超氧化鋰。”她晃了晃手里的小金屬盒，“我能不能問究竟是什么重要到需要我親自來拿？”
“他父親的遺物。”卡爾簡潔地說，“應(yīng)該會有所幫助。”
“最好是。”娜塔莎沒再追問下去，但她提到另一個問題：“你就不能送過來？”
“……我要工作。”卡爾頓了一下說。
女特工挑起眉，顯然對此表示懷疑。直升機還在嗡嗡作響。她不能久留，但在離開之前，她似乎不經(jīng)意地發(fā)出一個邀請。
“現(xiàn)在是周末，”她反手抓住軟梯，“要不要來紐約？”
卡爾還未回答，就感覺到手機在兜里振動了一下。他注意到一旁桌子上艾米麗和摩根的手機屏幕都亮了，霍奇也拿出電話查看。
“是JJ。”霍奇說，“洛杉磯警局需要幫助。”
娜塔莎還在等他的回答。
“我該準備出發(fā)去洛杉磯了。”卡爾對她說，“如果需要，你知道該如何找我。”
娜塔莎觀察他片刻，忽然一笑。
“看來你更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她說，“我為你感到高興。”
他目送她在狂風(fēng)中離去，帶走喧囂如同帶走另一個世界。但卡爾明白，他不可能永遠假裝自己身為凡人。他看到霍奇在耐心地等他，由衷希望那天能晚點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