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九阿哥胤k這一路上可是遭了不少罪。過杭州的時候恰逢降雨，胤k想著“光瀲艷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到船頭欣賞了一刻，誰知當天晚上就發(fā)起熱來。

胤k只在幼年生過一次重病，被一名特招御醫(yī)、原為意大利傳教士的盧依道治愈，所以他待傳教士都很客氣，對西洋語言文化頗感興趣，自學過俄語，還粗通拉丁文。

有什么別有病，出門在外更是如此。成年之后胤k一向身體健康，隨康熙巡視塞外，行圍打獵都平平安安的。誰知第一遭獨自出門，就受了風寒。胤k心里窩火，又怕張揚出去，皇父認為自己難堪大任，母妃還要為自己擔心，于是無視隨身侍衛(wèi)的勸阻，不肯停船醫(yī)治，只在船上休養(yǎng)，用隨身攜帶的草藥治療。

船艙狹窄又顛簸，并不利于養(yǎng)病，胤k拖了十幾天，時好時壞。他原本不暈船的，后來竟頭昏得厲害，加上食欲不振，到廣州虎門碼頭時，人已經瘦了一大圈。

夕陽已經西墜，還沒下船，胤k就聽說戶部侍郎、太子門人舒永泰比他早一天到了，他的心情更是糟糕。

兩個月前，兩廣總督以下，廣州城大小官員都因防疫不利受了申斥。本應迎接九阿哥胤k的布政使徐秉義停職在家思過，知府陸文昭告病，只剩一個巡撫博濟分身乏術，于是派了一個四品糧道、一個五品同知，率領一隊綠營兵到碼頭迎接胤k。

那兩個官員沒經歷過大陣仗，到了碼頭顧頭不顧尾，場面亂糟糟的。

胤k心知博濟也是太子門人，自然要好好招待舒永泰。但堂堂九貝子也是金枝玉葉、龍子鳳孫，雖然沒有顯秩，在這些人眼里，連太子的奴才都不如了！

他生著病，又堵著氣，下船的時候一看連個正經儀仗都沒擺好，一陣急火攻心，身子踉蹌一下，幾乎一腳踩空。

一個穿千總服飾的年輕武官眼疾手快，突然上前一步大聲道：“卑職給九阿哥請安！”飛快地打個千，然后一抬手正接住胤k，手臂使力幫他站穩(wěn)，面上還做出感激的樣子，“卑職何德何能，敢受貴人厚待！”

碼頭上亂糟糟的，竟然沒人看出毛病來。九阿哥的貼身侍衛(wèi)都楞了一下。胤k心里明白，這人急中生智給自己下了臺階。

于是他哈哈一笑，順勢把武官拉起來，“天色不早，還勞煩諸位在碼頭接我，辛苦了，辛苦了！”

糧道和同知這才忙忙的上來請安，阿諛諂媚之詞不絕。那武官低頭退到了后面。

花花轎子人抬人，胤k知道就算在這發(fā)火，這倆也是池魚之殃，何必剛到一地就得罪人呢于是他臉上笑嘻嘻的，看不出一點不快。

晚間到了廣州府為他包下的客棧，胤k以途中染了風寒，尚未痊愈為由，謝絕了接風宴。回到臥室，本應好好休息，卻一口氣堵在胸口出不來，在屋里來回亂轉。

貼身侍衛(wèi)景額進來報告：“主子，博濟和舒永泰派人下了帖子，明早要來拜會主子。”

胤k十分惱火，想說不見，又知道不能意氣用事，氣哼哼的答應了一聲，“知道了，”隨即想起碼頭的事，“那個武官是哪兒的，讓人打聽一下。”

“奴才遵命！”景額知道自己今天做得差了，沒保護好主子，要不是一起長大的情分，這會兒就該受鞭撻之刑。

翌日，博濟和舒永泰一起上門探病，言辭懇切，七情上面。胤k只是微笑、點頭，敷衍了事。

從客棧告辭出來，回到巡撫衙門，博濟小聲道：“九阿哥還是惱了，過兩天查問起公事來……”

舒永泰不在意地笑道：“大家都是公事公辦，又不是咱們讓他感染風寒的。不看咱們，還得看咱們主子不是大不了等他好了，咱們請他上一次‘紫仙畫舫’，讓他過過‘輕絹帕首玉生香’的癮，再把你那好煙土貢上一些，包他流連忘返，什么氣都消了。”

博濟也笑道：“上憲既有雅意，下官就讓他們再訂上幾艘花船……”

“不必多，只要如仙姑娘一人即可！”

“大人果然一片癡情，如仙有福了……”

胤k養(yǎng)病三日，讓手下管事去廣州城打探情況，摸一摸外貿的底子。

一個心腹管事叫吳芳的，把收羅的情況整理了一下，向胤k稟告：“皇上削藩之前，平南王尚可喜父子在兩廣說一不二，一個沈家商號抱上了大腿，號稱‘王商’，占著貿易大頭，船隊曾有上千艘之多。兩廣總督也有幾個心腹人，廣州將軍、廣州巡撫，誰沒有個親朋好友的，這些‘總督商號’、‘府院商號’都想分一杯羹，一度鬧得不可開交。”

“平南王倒了，朝廷自有法度，在廣州設了粵海關，監(jiān)督都是選派的內務府包衣出身官員，不過原來的地頭蛇們搖身一變，買通門路，又成了‘官商’了。最早那一批恰好是十三家，表面上結了個盟約不再相爭，就是如今的十三行了。”

“散商要想入伙成為行商，要打通各種關節(jié)，才能領到‘戶貼’，不然無法開張。他們半官半商的，進口出口的價格都要他們定，甚至還能代收關稅，西洋船只往來交易，規(guī)矩禮銀就有三十多種……”吳芳說到此處，不禁艷羨地搖了搖頭。

胤k一拍大腿，再想起碼頭見的那片汪洋，嘩嘩流淌的都是銀子啊！這大片的肥肉，他怎么也得咬一口下來！

第二天，胤k覺得精神好了很多，到了巡撫衙門，問及外貿事項，博濟卻和他訴苦道：“咱們這里一向出口大宗是瓷器、生絲和棉布，他們的洋布和香料咱們這要的不多，結果那英吉利國兩年前竟然下令禁止棉布進口。咱們粵海關一向被稱作天子南庫，這突然少了一大塊進項，給朝廷的供奉卻是不能少的，這兩年都在拆東墻補西墻！”

“那英吉利國為何下了禁令”胤k看過了外貿賬目，想來博濟也不敢在此事上扯謊，不由得也有點急了。

“就是不知道呢！最近到岸的英國東印度公司的船只也減少了，咱們的通譯去問過，人家也妨得緊，輕易不說貿易之外的事情。”

胤k頓時覺得頭又暈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