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蘇零離開蘇明公館之后,蘇傅臣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在公司的休息間居住。
今日回來,算是一個多月來的頭一次。
偌大的一個蘇明公館,無論是裝飾還是格調(diào)都是由專業(yè)的設計師精心打造的,可卻沒有一點煙火氣息,更像是一座密不透風的棺材,能將人活活悶死。
蘇傅臣難得回來一趟,還是因為有份最近需要的文件留在了家里。
然而剛到蘇明公館,就發(fā)現(xiàn)有傭人忙前忙后的上下搬東西,院子里堆滿了雜物,多半是些畫板和顏料。還有一摞摞的水粉畫,此刻已經(jīng)沾上了泥土,像張廢紙一樣皺巴巴的堆在一起。
蘇傅臣認得出來,這是蘇零母親的畫。
蘇傅臣沉下臉,叫停了傭人:“是誰要你們動這些東西的”
忙前忙后搬東西的傭人聽到這話,頓時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冒這個尖來開口接話。
“是我喊人清理的。”
一個衣著華麗的老貴婦從別墅里走了出來,看上去莫約將近七十多歲的年齡,但卻仍舊精神抖擻。她走到蘇傅臣跟前,眉頭微皺,嫌惡地用自己的鞋尖踢了踢那堆畫板。
蘇傅臣薄唇緊抿,語氣帶著幾分疏離的禮貌,他低下頭:“外婆。”
邵貴芳大小就是在豪門里養(yǎng)大,這么多年下來,即使年齡大了,卻也依舊注重儀態(tài)。她此刻雙手后背,直直地站著,看上去倒是十分精神。
像這種從骨頭里刻板的名媛,平時里最注重的就是豪門里的禮節(jié),和家世地位的高低貴賤之分。即使衣食無憂,卻也對錢這個字相當敏銳。
蘇傅臣和她打小不親,卻也不至于失了禮貌。
“傅臣,進來說話。”
邵貴芳轉(zhuǎn)過身,揮了揮手,示意蘇傅臣跟上。
進了屋內(nèi),發(fā)現(xiàn)客廳的沙發(fā)上坐了好些人,無一不是那些父輩以上的老古董。此刻見蘇傅臣進來,頓時都將視線移到了他的身上。
邵貴芳在幾人中間坐下,從茶幾上端起茶杯,用蓋子輕磨著杯口,慢悠悠地說:“傅臣,當年你父親白手起家,如果不是靠你母親和我們這些老古董的扶持,恐怕如何也做不出這么大的家業(yè)。我這么些年,倒不求你父親能涌泉相報,只求他能知道什么叫感恩。”
蘇傅臣垂下眼:“父親一直都很感謝外婆。”
“感謝”
邵貴芳冷哼一聲,將茶杯重重放下,有幾滴滾燙的茶水濺落在了桌面上。她面色不善,語氣帶著幾分凌厲:“他如果知道感謝,會在你母親剛?cè)ナ罌]過一年的時候就帶著那個狐貍精回來嗎”
“我看他鬼迷心竅!這么幾年倒是挺會為了那狐貍精打算!如果不是你外婆我在這強撐著替你拿公道,八成這蘇明企業(yè)明天就改姓成了林!”
邵貴芳說話的時候氣勢很足,每句話出口的語氣都帶著刺,即使不去看她的臉色,都能聽出咬牙切齒般的怒意和痛恨。
蘇傅臣的回答依舊是淡淡的:“蘇零沒想要那股份。”
邵貴芳抬手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茶杯震動,又濺出了兩滴水:“你還幫那小狐貍精說話!她倒是精明,這么一鬧,所有人都以為是我們蘇家為了點股份逼走了那野丫頭!”
一直在旁邊沒有發(fā)表意見的舅舅,此刻見邵貴芳情緒激動,于是咳嗽了聲,繼而不慌不忙地開口道:“傅臣,你外婆還是替你費心。畢竟那蘇零實在不是省油的燈。畢竟你父親留給那對母女的,可不僅僅是股份。”
蘇傅臣明白了這幾人的來意,他意味不明的笑了聲,不知是嘲諷還是無奈:“您的意思是,那些不動產(chǎn)”
父親的八成是猜到了蘇零手上的股份不會穩(wěn),所以遺囑上,給她留了些地方的不動產(chǎn)。
本是些無足輕重的小地方,但近幾年卻意外翻了價值。
邵貴芳平復了半會兒,情緒也差不多冷靜的下來,她喝了口茶,然后緩緩道:“傅臣,不是我自私。我現(xiàn)在做的一切都是為你打算,你也知道,你父親去的突然,多少人虎視眈眈。如果這些東西不能抓在你手里,恐怕未來的路也走不平坦。”
蘇傅臣看著面前這些人。
他們個個冠冕堂皇,衣冠楚楚,身在普通人觸不到的頂峰,可內(nèi)心里卻打著最骯臟的算盤。
看似是全心全意地為自己著想,編織出一個天花亂墜的謊言,讓蘇傅臣以為這一切都是為了他而謀利。
實際上,不過是需要一個合適的借口,來滿足他們的私利。
只是有句話說得對。
父親離開的突然,就算蘇傅臣再如何有本事,也暫時無法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從他們這群老古董的手上翻起浪花。
蘇傅臣垂下眼,無比順和地淡聲問:“外婆準備怎么做呢”
邵貴芳看上去泰然自若:“人都是逼出來的,不然你以為,蘇零是為什么乖乖把股份讓給你”
蘇傅臣眸色微沉。
而這時,一旁的傭人畢恭畢敬地走了過來,俯身問了句:“邵夫人,太太房間的東西……”
邵貴芳揮了揮手,“都扔了。”
蘇傅臣的手掌攥緊。
邵貴芳抬眼,目光掃過蘇傅臣沒什么表情的臉龐,問了句:“畢竟這蘇明公館是你的地方,如果你有意見的話,就算了。”
蘇傅臣笑了聲,語氣溫和:“沒什么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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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人的求生欲是無比強大的。
比如說一直以來體育都是弱項的顧如夏,在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后,拉著蘇零逃離案發(fā)現(xiàn)場的速度簡直堪比當代奧運健兒。
蘇零一邊咬著自己在樓下便利店買的關東煮,一邊含糊不清的說:“你不參加奧運會真是可惜了。”
顧如夏一邊捂著自己的小心肝,一邊后怕地拍著胸口、喘著粗氣:“你他媽不廢話,奧運會那是比賽,我剛剛那是逃命。”
看著顧如夏似乎冷靜的差不多,蘇零一口咬掉最后一個魚丸,將空杯子甩進垃圾桶里,伸了個懶腰,然后伸出手去拽她:“走吧,上去。大熱天的你讓我在樓下站著招蚊子呢”
誰知道顧如夏跟腳板上安了釘子似的,將自己整個人死死地安在了原地,無論蘇零怎么拉扯都不動彈一下。
蘇零回頭看了眼,見顧如夏滿臉都是悲痛欲絕的求生欲。
顧如夏一把鼻涕一把淚:“我不上去,太恐怖了,我覺得我一上樓推開門就會被殘忍的暗殺。你知道的,我年紀輕輕不想英年早逝,除非是在床上縱欲而死,不然我不接受任何其它死法。”
蘇零耷拉著眼皮,偏過頭,雙手抱胸,懶洋洋地看著面前這個人還能整出什么騷話。
顧如夏哭哭唧唧了半天,總算是回了神,她抽了抽鼻子,突然面色日常,然后無比平靜地邁開步子準備上樓。
蘇零跟著她進了電梯,笑了聲,問:“你不怕英年早逝了”
顧如夏點了點頭,然后如實說:“怕,但是還是想去再偷看一眼靚仔。”
剛剛匆匆逃離,連靚仔的臉都沒能仔細看,實在是太虧了!
顏狗的使命感,讓顧如夏義務范圍踏上了這條征途。
但兩人站在門前時,才發(fā)現(xiàn)出門的時候逃得匆忙沒帶鑰匙。
蘇零正按著門鈴,顧如夏似乎突然想起了前幾天兩人沒有結(jié)束的爭執(zhí),她靈光一閃,拍了拍蘇零的肩膀,然后指著門道:“對了!我剛剛想說來著!他就是前幾天我偶遇的那個荷爾蒙爆炸的男人!”
蘇零愣了會兒,回憶了一下,然后試探著問道:“所以……沈子驍就是我說的那個屁”
顧如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對對對!沈子驍就是那個屁!”
門被人拉開,從門內(nèi)透出的光照在了兩人的臉上。
蘇零和顧如夏此刻的動作宛若定格,只剩下那個響亮的“屁”字在空曠的樓道里反復回響。
沈子驍顯然是全都聽到了。
他撐著門把手,淡睨著面前的兩人,沒動。半晌后才懶洋洋地問了句:“所以,我就不能是個人了么”
“……”
顧如夏和蘇零對視一眼。
然后蘇零眼睜睜地看著顧如夏縮了縮脖子,雙手合十做了個抱歉的手勢,然后一步步地、悄咪咪往后退,似乎是準備溜走。
兩人的眼神激烈的碰撞。
蘇零:【你是不是姐妹!一個人逃!】
顧如夏:【我還沒有過性生活!我不能栽在這!】
蘇零:【我也還沒和男人啵過嘴!我也不想栽在這!】
顧如夏面露微笑,整張臉寫著一個“拜拜了您”,然后縱身閃入了剛開的電梯里。
樓道里突然只剩下蘇零和沈子驍兩個人,一時之間安靜的可怕。
甚至還有一陣凄涼的風吹了過來,掀起了一地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