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西朗繼續(xù)道:“我們看這里,這時候涓生對子君的愛就開始消散了,涓生后悔了。待到孤身枯坐,回憶從前,這才覺得大半年來,只為了愛,――盲目的愛,――而將別的人生的要義全盤疏忽了。第一,便是生活。人必生活著,愛才有所附麗。”
“大家注意娟生分手時說的這句話,‘況且你已經(jīng)可以無須顧慮,勇往直前了。你要我老實說;是的,人是不該虛偽的。我老實說罷:因為,因為我已經(jīng)不愛你了!但這于你倒好得多,因為你更可以毫無掛念地做事……’”
鶴西朗敲了敲黑板:“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娟生的自私,明明是他自己對子君無愛,卻要說出‘這于你倒好得多’,即使是到了現(xiàn)在,他還在為自己的不愛找借口,他根本沒有身為一個正常人的擔當。和娟生比起來,毅然赴死的子君,比他要勇敢得多。”
本來剛才還好好的,但是聽到這里,下面一個女孩突然發(fā)出了低低的抽泣聲。
鶴西朗開始還裝作沒聽到,但是女孩兒哭聲越來越大,驚動了周圍一圈人。
鶴西朗問:“同學(xué)你身體不舒服嗎”
“老……老師我沒事兒。”女學(xué)生搖頭。
鶴西朗信了,繼續(xù)講課。
那個女生同桌當然不像鶴西朗這么“直男”,小聲問:“你怎么啦”
不料這個問題一出,那個女同學(xué)哭得更兇了。
“我……我就是想起了我男朋友,明明是他想分手了,卻讓我選,說如果你不愛了就放手吧,我會支持你的決定的。他……他怎么能這樣明明要分手的是他,卻用冷暴力逼我先分手,還把責任全推到我身上。”
那個女生又捂著嘴巴哭了一會兒,在同桌的安慰下,好半天才擦干眼淚重新開始聽課。剛回過神,就聽見鶴西朗清冷的聲音響起。
“涓生和子君是自由相愛,但為什么自由戀愛最后還是這個后果是因為貧窮嗎魯迅在書里說的‘人必生活著,愛才有所附麗。’這句話究竟對不對”
“老師我認為是對的。”
鶴西朗本來是想來個自問自答,不料被一個男同學(xué)半路截胡了。
他干脆停了下來,讓對方繼續(xù)說。
“我就特別理解涓生的心態(tài),我前女友花錢特別厲害,我一個月兩千塊生活費,我要給她花一千,而且逢年過節(jié)還要我送奢侈品。”
漢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本就女生多,聽他這么說立刻就不樂意了,七嘴八舌的反駁著。
“那是你女朋友的問題,我和我男朋友約會我還aa呢。”
“就是,明明就是你女朋友的問題,你以為誰都把男朋友當提款機啊”
“呵呵,找個不花你錢的,沒準兒你又嫌棄別人不好看。”
……
學(xué)生們你一句我一句,把剛才發(fā)言的男生罵了個狗血淋頭。同學(xué)們講了一會兒,這才發(fā)現(xiàn)鶴西朗沒了聲音,尷尬的閉了嘴,課堂逐漸恢復(fù)了安靜。
鶴西朗問:“討論完了”
同學(xué)們整齊劃一的點頭。
“那我們繼續(xù)上課,‘人必生活著,愛才有所附麗’這句話,完全是錯的。”
全場嘩然。
鶴西朗解釋:“愛情、性、婚姻,這三者是不同的。愛情不等于婚姻,婚姻要有所附麗,但是愛情不用。愛情只是某一瞬間的感覺,不是一個常態(tài),所以涓生說,‘愛情必須時時更新,生長,創(chuàng)造。’”
“張愛玲在《傾城之戀》里,認為白流蘇和范柳原之間沒有愛,這是錯誤的,是她自己出了問題。”
“張愛玲是一個徹底的虛無主義,從小生活在缺愛的環(huán)境里,她不能理解范柳原對白流蘇的那種愛。文中白流蘇不知道范柳原究竟喜歡她什么,范柳原的表達,白流蘇不理解。”
“可如果當初范柳原對白流蘇沒有好感,那就不會有以后的故事,張愛玲把一見鐘情的愛情給切斷了。”
學(xué)生們瞪大了眼睛。
鶴西朗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聲音說:“兩人是因為真愛才在一起的,后來分開是因為有別的原因。但是并不能說他們分開后,就否定了他們之前存在的愛。”
“因為文化的錯位,范柳原和白流蘇對愛情有著不同的理解。范柳原是因為戀愛想結(jié)婚,而白流蘇把結(jié)婚當做改變自己命運的手段。但你們要知道,愛情只是一個狀態(tài),而不是一個結(jié)果。結(jié)果跟過程沒有關(guān)系,愛的程度與過程也沒有直接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