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下一把嫩黃的花,丟在地上碾成碎末。
不解氣。
宋婷婷腳尖一動,將半個巴掌大的石塊踢進(jìn)魚塘,驚走一圈草魚。
水面泛起圈層的漣漪,漸漸收住。而后映出一張瓜子兒似的小臉盤。
內(nèi)勾外翹的一雙大眼,風(fēng)情淺淺。鼻梁是高的,上薄下厚的唇也是好看的。仿佛拿尺子衡量過,三庭五眼對得準(zhǔn)準(zhǔn)的。
日暮村里還有誰,長得比她更標(biāo)志
阿汀不過白了點,走運抄來五百分。這群沒見識的鄉(xiāng)下農(nóng)婦便阿汀長阿汀短的,還把林雪春叫做狀元媽
笑話。
宋婷婷丟下第二塊石頭,朝著草魚聚集的地方丟,再次嚇得它們回頭亂竄。
“婷婷,怎么還在這兒磨蹭”
外婆急匆匆走出房屋后門,拉著她說:“快把你舅媽叫來,不然外公又要發(fā)脾氣了。”
“知道了。”
轉(zhuǎn)過頭去,立即厭煩地皺起一對柳葉眉。
煩死了。
莫名其妙被阿汀奪風(fēng)頭不說。自家的媽毛毛躁躁,也被阿汀的媽好一番算計,生生斷掉半顆牙,怕被人笑話,只好躲在家里不出門。
還有外公宋建黨,聽完始末立即朝她發(fā)火。
披頭蓋臉的一頓數(shù)落,怪她玩心重,功課下滑。怪她電話里含含糊糊,不把阿汀的分?jǐn)?shù)說清楚。但除了外婆,他們何曾管過阿汀的死活什么時候問過阿汀的分?jǐn)?shù)
出事全成了她的錯
宋婷婷被說得一肚子火,來不及駁,又被宋建黨趕出來跑腿。要不是想看阿汀母女挨訓(xùn),非得好好理論一番。
“舅媽,外公叫你去一下大屋。”
“阿汀”
沒人應(yīng)。
日暮村世代傳承,村風(fēng)是十里八鄉(xiāng)最好的一個。這里白天不興關(guān)門,因為自家不出賊。
“舅媽你在嗎”
宋婷婷一面叫著,一面推開虛掩的門,在破爛屋子里走了一圈,搖頭搖頭又搖頭。
瞧見灶臺上的半塊豆腐,不由得嘖聲:“真寒磣。”
林雪春老在外頭顯擺,阿汀的好手藝來著。
但他們家說是宋家的小分支,其實家境天壤之別。大屋三天兩頭吃肉,雞鴨魚肉換著來。看阿汀家這幅破樣,十天半個月沾一次葷腥
日日的青菜豆腐,有什么手藝不手藝呢
郁氣一散而盡,宋婷婷腳步輕快地走出去,不忘重新掩上門。正是轉(zhuǎn)身的空當(dāng)兒,眼角劃過隔壁屋子,而后頓住。
她仔細(xì)看去。
視線穿過桌椅門扉,徑直往角落里鉆。她看見一個人睡在淡淡的晨光里。側(cè)臉線條冷硬,眉骨隆起,鼻梁挺直,下頜骨收得緊緊的。
盡管滿臉滿身的灰,還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俊。
他靜靜地臥著,肚皮一下一下細(xì)微的起伏,骨架巨大,仿佛沉睡中的虎豹之輩。不過在宋婷婷看來,更像一條沒人要的野狗。
她聽說過他。
有媽沒爸也沒有家的怪物,與黑貓為伍,搶狼狗的吃食。如今被一根鏈子栓在屋子里,連媽也沒了。
好落魄。
宋婷婷勾一下唇角,將兩條烏黑濃密的麻花辮擺在身前,又整了整衣褲,抬腳往屋里走去。
她的腳步比阿汀重多了。
陸冷不丁睜開眼,瘦長的身體和四肢悄然一動,動物那樣伏著。
他看著她,看得她毛骨悚然。
這雙眼睛根本是獸的!
純正的琥珀色,有著貓一樣的陰,蛇一樣的毒。它看著你,更像無底的深淵看著你,要將你的肉身魂魄全部吞吃,撕裂。
宋婷婷被嚇了一大跳,差點腿軟摔下去。
仿佛受到惡鬼的詛咒,她全身的血凍住了。喉嚨變得干澀,呼氣吸氣都帶著生疼。
想逃,又生生止住腳步。
“別慌。”
宋婷婷壓低聲音對自己說:“他被拴著,又碰不到你,有什么好怕的你只要小心點兒,別靠太近,說幾句好話哄哄他就成。”
當(dāng)初的大龍,不也是窮兇惡極的么
身為村子里頂有名氣的小惡霸,他無惡不作。小小年紀(jì)拉幫結(jié)派,既討厭粗暴的王君,也不待見她這樣的嬌姑娘。
但有一次,大龍偷吃臘肉被爸媽打罵,蹲在玉米田里抹眼淚,被她瞧見。
只是遞出一方手帕,好聲好氣安慰兩句而已。這滿身橫肉的惡霸便對她百依百順起來,所謂的青龍幫,就此淪為‘婷婷幫’。
陸再兇狠,又如何呢
只要她籠絡(luò)住他,拿捏住他。他的古怪和狠辣,自然會拿來護(hù)著她。不管林雪春還是阿汀,往后誰還敢惹她
想到這里,宋婷婷主意堅定,不退反進(jìn)。
又一個別有用心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