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因著她的舉動而拱起脊背,手肘膝蓋微微彎曲,腳尖抵在地上,這是對付獵物的姿態(tài)。
他瞇起眼,喉嚨在薄薄的一層皮下震動,發(fā)出怪物一樣的聲音。
宋婷婷頭皮發(fā)麻,卻不肯認(rèn)輸。
“你別怕,我沒打壞的主意,頭一回見你。”
我沒見過你,我沒害過你。我是村子里唯一一個(gè)不嫌棄你的姑娘,你應(yīng)該親近我。
這是宋婷婷的言下之意。
她笑著問:“我叫宋婷婷,聽過我的名字么”
“你叫什么”
“你餓不餓,要不要我拿點(diǎn)吃的”
接二連三丟出去的好意,不但沒有回答,更沒有回應(yīng)。
陸依然擠壓著眉眼,盯著她,像盯著一只在貓面前胡言亂語的耗子。
這小子聽不懂人話的么
宋婷婷繼續(xù)道:“我說慢一點(diǎn),你能聽明白么我叫宋婷婷,只是看你一個(gè)人孤零零在這兒,想陪你說說話。”
聽說大龍經(jīng)常追著小怪物打,她靈機(jī)一動,攤開手:“你看,什么都沒有。”
“沒有石頭,也沒有旁的。我和大龍不一樣,不欺負(fù)你。不信的話,我走近讓你看,你別嚇唬我了行嗎”
嬌滴滴的語氣,她朝他撒嬌,試探著抬腳。他沒動靜,她踩實(shí),又抬起另外一只腳。
也沒那么難嘛。
宋婷婷正得意,突然被一個(gè)東西迎面砸來。
下意識抬起手肘擋住臉,一陣銳利的疼痛傳來。定睛一看,她的胳膊竟然被劃破了!
白色的皮外翻,里肉紅紅的,冒著血珠,真真劃得不輕。會不會留疤
宋婷婷平時(shí)最是小心翼翼,精細(xì)養(yǎng)著一身皮肉,渾身上下半點(diǎn)傷痕沒有。想到這回要留疤,她又惱怒又委屈,脫口而出:“什么破爛玩意兒抓我!”
好尖利刺耳的質(zhì)問,得到一聲貓叫。
“喵。”
原來是一只黑貓,渾身上下全是漆黑,一根雜毛也沒有。正站在陸的肩頭,一面舔著沾血的尖爪,一面傲慢地瞥著她。理直氣壯到不行,就差朝她吐舌頭。
我扒了你的臭皮!
這句話藏在心里,宋婷婷捂著手臂,對著陸說:“這是你的貓嗎真好看。”
“喵!”
貓莫名其妙地炸毛,張大嘴巴朝她哈氣。密密麻麻的尖牙,白花花又冷森森的。
陸也齜牙。
擺在宋婷婷眼前的,是兩雙黃澄澄的眼,泛著幽光。人和貓幾乎融為一體,人野得不像人,貓慧得不像貓。非人非貓,又人又貓,原來日暮村有著兩只怪物。
它們厭惡她,想用爪牙撕碎她。
窒息感再度涌上,比方才厲害千百倍。宋婷婷在他們的注視中敗下陣來,轉(zhuǎn)身匆匆逃跑。腳步慌忙,不小心同宋菇一樣,被自己絆倒。
幸虧及時(shí)捂住嘴,她的牙齒全部得到保全。
但萬萬想不到自己摔在草叢中,又臟又臭的一坨狗屎,她沾了滿手背。
“狗吃屎!”
在菜園邊灑水的王君,瞧見這不容錯過的一幕,哈哈大笑:“原來這就叫做摔個(gè)狗吃屎哈哈哈哈哈。宋婷婷摔得滿臉狗屎咯!”
口無遮攔的死王君!
宋婷婷擋著臉,飛快地跑回家里去。
搓了一整天的手和臉。
小攤販們與林雪春很親近,連帶著親近阿汀,拿出自家種養(yǎng)的好肉好菜送她,祝愿她成為貨真價(jià)實(shí)的小狀元。
阿汀本來不好意思收的。但人人都說欠過她家的人情,好不容易有機(jī)會補(bǔ)上,不許她不收。
“給你就收著。”
林雪春拍她肩膀,扭頭沖著攤販叫道:“別以為拿點(diǎn)東西還清人情,就能不搭理我了啊。你給記好了,咱們的孽緣還沒完,這輩子完不了,我沒事就要去你家溜達(dá)溜達(dá)。”
攤販哭笑不得,不甘示弱地叉腰:“你這女人真是沒完沒了,非纏上我了是吧有本事你全家搬我家來住,你敢么”
“天底下有我不敢的事你把床鋪好被子洗曬干凈,等我家冬子回來,我拖著一家四口來住!”
說不過說不過,攤販佯裝嫌惡地?cái)[擺手:“老潑婦快走開,別擋著我賣菜。”
接著走到下一家,又是送禮,又是一番有滋有味的斗嘴。
這一趟河頭走下來,母女手上掛滿好肉好菜,拎都拎不動。
中午,阿汀燉一鍋的香菇青菜肉沫粥,自己吃了兩口,再給陸打一碗,剩下大半留到晚上,給爸媽吃。
家里沒養(yǎng)豬,只有一個(gè)小小的雞圈,養(yǎng)著兩只公雞四只母雞。每天收三四個(gè)雞蛋,吃一半存一半,積攢大半個(gè)月再拿去河頭賣。
最近母雞不知怎么了,一天連下七八個(gè)蛋也有,媽媽笑得合不攏嘴,直夸自家的雞爭氣,也想做一回‘狀元雞’來著。
阿汀水煮兩個(gè)雞蛋,殼剝干凈。剛收起藥罐,家門忽然涌進(jìn)一群大大小小的毛頭孩子來。瞅見她便齊刷刷地大喊:“阿汀老大!”
咦
阿汀歪頭,丈二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