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玩笑話,可偏偏一語成箴。
梁然心頭有些澀。
2010年,十三歲的自己,還是天天和秦四這丫紈绔子混跡在一堆的傻女孩,怎么不過才三年,突然聽到這么打趣一句,好像真的暌違多年似的。
可她畢竟已經(jīng)不再是十三歲了。
是故,只淡淡再報出個更詳細的地址,便毫不猶豫地掛斷電話,藏回衣兜里。
“沒良心的死丫頭,”隱隱約約,還聽得電話那頭最后一句,笑著抱怨,“四哥明明這么疼你……恃寵生嬌啊,真是恃寵生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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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四的事,明面上勉強算是解決了。
梁然調(diào)整完一時有些復(fù)雜的心情,走回池戩身邊,微微仰起頭,說了句:“我哥等會兒就來接我。”
“挺好,”池戩答她,復(fù)又指了指街對面賣冰淇淋的小店,“省了車錢,請你吃冰淇淋,吃不吃”
兩塊錢一支的草莓味冰淇淋,從機器里歪歪扭扭擠出來,忽略甜蜜素和香精的刻意甜度,總讓人想起早已遠去的童年。
不多時,梁然手里便攥好那根粉色的冰淇淋,和兩手空空的池戩一并坐在路邊公交車站的長椅上等人,好半天,復(fù)又側(cè)頭看他,“你不吃嗎”
池戩目視前方,雙手撐著長椅,看著街對面人群熱鬧的來來往往,一眼望去,側(cè)臉眉骨高聳,鼻峰挺拔――真真是上天多寵溺,才造出的這般刀鑿斧刻好面孔。
好面孔本人卻對此頗沒計較。只話音散漫帶笑:“那是小孩子才愛吃的。”
忘了。
池戩還以為自己是十三四歲呢。
梁然嘴角一抽,孩子氣地舔一口冰淇淋,“……我雖然只有一米六,但真十六了,一月生。”
按這的年紀算,你比我小五個月,還得叫姐姐呢。
果不其然,池戩登時視線一轉(zhuǎn),扭頭來愕然看她一眼,“你十六了”
“對啊,其實是十六歲半,”梁然滿臉無辜,明知故問,“你呢”
池戩:“……”他頓了頓,選了個比較謹慎又聰明的回答,“念高一。”
梁然早從新聞上看過他的檔案,“噗嗤”一聲,沒憋住,笑了。
“哦,那挺好的,我們還是同齡人,”她拍拍臉頰,試圖恢復(fù)平素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卻還忍不住微微發(fā)顫的笑音,“你可別把我當妹妹了,聽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
池戩同學詭異地沉默了片刻,輕輕應(yīng)了聲“嗯”。
時至日落西沉。
秦四還沒到,兩人便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雖然刻意避開許多他不愿意提起的敏感話題,無奈繞來繞去,總避不開家庭那關(guān)。
末了,梁然遮遮掩掩、隨口說道了兩句自家情況,復(fù)又小心翼翼發(fā)問:“那你家呢,我今天看……你爸爸好像有點,有點不太好相處。”
“那不是我親爸。我親爸殺了人,判了十八年,在坐牢。”
他大抵早料到有此一問,一溜便答下來:“當時我還小,現(xiàn)在連他樣子都快要忘干凈了。后來我媽改嫁,帶著我、我外婆嫁到虞山,我繼父,就是你今天看到的那個,平時種點藥材謀生,也做點外包生意,跟我媽一樣,脾氣躁得很。”
比預(yù)想中平靜許多的語氣,沒有控訴也沒有不平,三言兩語便帶過了今天的推搡毆打。
梁然原本準備好滿腔的客套安慰話都無從出口,一時間愣在原地。
“那、那――”
她原本想再側(cè)面規(guī)勸提醒一下,又想起今天下午在車站那段詭異的經(jīng)歷,不免話音一頓。
事實上,也沒等她“那”出來個下文。
一輛漆成通體銀白、改裝得頗為拉風的法拉利458,便在路人驚呼圍觀下七歪八扭地停在不遠處,引去了池戩的注意。
剎車痕跡清晰可見,駕駛技術(shù)臭得不行。
梁然嘴角一抽,一抬頭。
一打眼先瞧見的,是搭在窗框邊的纖細五指,配上手主人那晃晃悠悠的輕浮架勢,委實有點紈绔富家子當街逞能的意思。
再細看,秦四大抵出門匆忙,只隨便套了件burberry白襯衫,又戴著副能遮住他大半邊臉的黑色墨鏡,彼時纖細手指撥動鏡框,只往上一掀,露出雙鳳眼輕挑,駭然不可置信地盯著街邊那位――自己的小表妹。
小表妹帶著個俊妹夫。
“不是,阿然,你這……”
他有點嘴瓢。
看看眼前的梁然,又下意識地撈起手機,看看手機桌面上那笑嘻嘻、沒心沒肺的小丫頭。
白瓷似的小人兒,白裙長發(fā),發(fā)尾燙了個漂亮的卷兒――一切都是他眼熟的模樣沒錯。
問題是,一天不見,這,人能一天之內(nèi)長高十厘米嗎!
饒是見多識廣如秦四,也不免愣在原地。
直等到小姑娘站起身來,冷刀子似的眼神瞥過他。
似乎還沒忘調(diào)整調(diào)整呼吸,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開口,說了句:“四哥,過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