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器襲來, 是一枚雪白的銀針。
來勢雖勁,但對葉凌言卻不算什么。葉凌言輕飄飄側(cè)身一躲, 就將其閃了過去。
葉凌言返身, 看到罪魁禍首,一個白發(fā)少年。
剛想說什么,他身后突然傳來一聲痛呼。
“哎喲!”
返身一看, 銀針去勢不減, 繼續(xù)向前,直直扎進張銀的……屁股。
張銀一拔, 銀針變成一根柔軟的白毛,順著風飛走了。
“噗哈哈哈……”
而罪魁禍首對于自己的誤傷毫無愧疚之意見, 反倒是看著張銀委屈巴巴的臉,笑得十分開心。
捂著屁股憤恨地看了白發(fā)少年一眼,張銀自知自己打不過他, 而且這小家伙還有老宗主做靠山,打了他到時候吃虧的反是自己。
他只得對葉凌言道:“老大你管管他!”
葉凌言聳了聳肩, 誰也沒管, 隨口諷刺了句:“你真是嫌頭發(fā)多。”
而后轉(zhuǎn)身直接往里走去。
“哎你站住!”
白發(fā)少年看他理都不理自己, 急了, 快跑兩步追上他,道:“你這次出去了足足一月之久, 中間還一度失聯(lián)。不知道的, 還以為你死外面, 被血靈獸吞了呢。”
葉凌言腳步不停:“你廢話這么多, 是不是想要把你以前不會說話,只能汪汪叫的時候損失的,都補回來?”
“你!”白發(fā)少年說不過他,冷哼一聲,“我早就知道你不似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純良,在主人面前看著大氣都不敢喘,背地里卻暗中威脅于我。你這么伶牙俐齒,主人真是看錯了你!”
聞言腳步一頓,葉凌言轉(zhuǎn)身,正視白發(fā)少年,親切地叫了一聲:“小白。”
白發(fā)少年眉毛狠狠一皺:“你不要叫我小白!我現(xiàn)在有名字了!”
“哦——”葉凌言挑眉,“那如果是小玦哥哥呢?”
小白愣了愣,旋即一挺脖子:“主人當然可以叫。他想叫什么都可以。”
“呵,好狗狗,真乖,不枉小玦哥哥疼你一場。”葉凌言輕笑一聲,轉(zhuǎn)身繼續(xù)走。
小白追著他:“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東西!”
葉凌言不答反問:“你想不想見小玦哥哥?”
小白:“廢話。”
“哦。”他這個態(tài)度令葉凌言不爽,應(yīng)了一聲干脆不理他了。
小白被他沒頭沒尾的這幾句話搞得暈頭,氣急敗壞:“你到底想說什么?”
葉凌言:“沒什么,不過是……我找到他了。”
聽到這話,小白當場愣在原地,半晌,終于反應(yīng)過來,追過去對葉凌言道:“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然而葉凌言已經(jīng)走到了老宗主閉關(guān)的小樓,推門進去了。
自打葉凌言進入天殘宗以來,這位老宗主幾乎一直在這棟小樓內(nèi)閉關(guān),不曾出來過。
老宗主喜紅,天殘宗的一應(yīng)建筑皆是火紅色,他閉關(guān)的這棟小樓內(nèi)的陳設(shè),也大多是紅色。
一路向內(nèi)走去,走到一聯(lián)紅帳前,葉凌言停下腳步。
但凡這聯(lián)紅帳垂下,意味著老宗主不愿見人。
隔著紅帳,葉凌言躬身行了個禮,尊敬地叫了一聲:“老宗主。”
然后向他稟報道:“岞司山莊的事情都照您吩咐的那般做了。”
“嗯。”半晌,里面才傳出回應(yīng)。
葉凌言微微一愣,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這個聲音比以往多了幾分蒼老。
沒給他時間多想,老宗主又問:“本座聽聞,近日外界屢有散修失蹤之事發(fā)生,可是你做的?”
輕輕皺眉,葉凌言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卻不想竟然能讓這位親口發(fā)問。
想著,葉凌言道:“不是,我沒做過。”
里面一時沒有回聲。
過了一會兒,才傳出聲音:“那就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嫁禍于我天殘宗,去查。”
“雖然我天殘不在乎世人污濁的眼光如何看待,但這莫名其妙的黑鍋,我也不背。”
“是。”葉凌言應(yīng)道。
說完,老宗主道:“沒事了,你出去吧。”
葉凌言應(yīng)聲告退。
沒走出兩步,又突然被叫住。
“等等。”
老宗主在里面問道:“你氣息不對,這是用了分體之術(shù)?”
并不奇怪自己會被看出來,葉凌言老實回頭,答道:“是。”
“胡鬧!”老宗主一聲怒喝,“你的副體在什么地方?”
葉凌言沒吭聲。
他不可能瞞得過這位不知本領(lǐng)幾何的大能,干脆不說話。
見他如此,老宗主冷哼一聲:“越來越不像話了。”
卻也沒再追問,只道:“你體內(nèi)血靈獸時時覬覦著你的肉身,你該知道這么做就是在給它創(chuàng)造機會。”
“你自己好自為之,滾吧。”
葉凌言沒說什么,又躬了躬身,依言離開。
剛一出門,就被等在外面的小白堵了上來:“你之前說的找到他了是什么意思?”
“你找到主人了?”
“他在哪?”
“他還好嗎?”
“你帶我去見他!”
……
小白連連追問,葉凌言就算想答都插不進空去。
捂了捂自己的耳朵,葉凌言推開他,抬步向前走去。
等小白好不容易把要問的都問完一遍,葉凌言才道:“小玦哥哥不喜歡別人這么吵吵鬧鬧,你再這樣,他怕是也不想見你。”
“我……”小白本能地想和葉凌言吵,為自己辯解兩句,但是也知道其實他說的不錯。
“那你說,他現(xiàn)在在哪?”小白問道。
葉凌言:“他現(xiàn)在在哪,我也不知道。”
小白:“……”
“你耍我?!”
葉凌言倒也沒耍他。
兩日前他在錦陽城遇到了沈玦,錦陽城并不在他們?nèi)ネ餍拈w的路線上,想來是沈玦為了幫他治病才臨時去了錦陽城。
可現(xiàn)在幾日過去了,他們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離開了錦陽,那他們?nèi)缃裨谀模~凌言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不過他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哪,但是……
“但是我知道,他要去哪。”葉凌言道。
“那你快說啊!你告訴我,我自己去找他!”小白急道。
聞言停住腳步,葉凌言偏頭看他:“你打算怎么找他?以什么身份?若是他問你這些年來你都在什么地方,你打算如何回答?說你一直在天殘宗看門嗎?”
小白啞然。
天殘宗那是什么地位,如果讓沈玦知道他現(xiàn)在是天殘宗的靈獸,還被老宗主賜了名,那沈玦不知道會怎么看他。
心中頓時一陣煩躁,小白問道:“那該怎么辦啊!”
葉凌言微微笑了笑,道:“我當然也想讓你跟他見面,但是你要聽我的話。”
葉凌言知道沈玦喜歡小白,當然也希望小白能和沈玦重新見面哄沈玦開心,但是像小白這個冒失的性格,極有可能在沈玦面前暴露他們的真實身份。
所以,必須好好管教一下.
打發(fā)走小白,葉凌言走進了天殘密地。
天殘密地與天殘宗相毗鄰。天殘密地僅有兩個相對安全的入口,天殘宗就坐落在其中一個入口處,方便他們把守管理。
血靈果只在天殘密地中生長,葉凌言修煉,也是在密地中效果最好。
此時并非天殘宗的試煉期,天殘密地中一片寂靜,幾乎沒有活物。
甫一進入,天殘密地熟悉的灼熱氣息便撲面而來,轟了人一臉。
血靈獸也仿佛回到家了一般,在葉凌言體內(nèi)開始躁動興奮起來。
天殘密地中有一個葉凌言常呆的山洞,洞中有著數(shù)根成年男人小臂粗的鐵鏈,一頭鑲嵌在石壁之中,一頭連接著一個鐐銬。
走進去,用鐐銬依次銬住自己的手腕和腳腕,葉凌言躺在中間的石床上。
苦笑一聲,葉凌言喃喃道:“你可要替我好好療傷啊,大兄弟。”
起先一片寂靜的山洞,片刻后,驀然響起一陣人失去控制的嘶吼聲。
三日后。
葉凌言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身上的衣服被他自己折騰破了,手腕腳腕上也各自勒出一道血印子。
但是,他受的內(nèi)傷,卻盡數(shù)痊愈了,甚至,葉凌言感覺自己修為還更進了一步。
血靈果,名不虛傳。
輕笑一聲,葉凌言簡單清洗一下身上的臟污,換了套干凈的衣服,走出山洞。
重見天日,溫暖的日光仿佛能驅(qū)散全數(shù)黑暗。
葉凌言伸了個懶腰,抬步向外走去。
沒走多遠,一直寂靜非常的密地內(nèi)部,突然傳來一聲異響。
“什么人!”
葉凌言急步追了過去,草叢晃動,原來是一只黃鼬,看到他過來,晃著尾巴迅速跑走了。
這畜生怎么進來的?葉凌言微微詫異。
不過他也沒有去追,那畜生跑的方向,里面是天殘密地深處,溫度極高,即便是葉凌言也不敢隨便踏足。
這畜生進去了,多半會被瞬間烤化,連飛灰都不剩。
葉凌言走出天殘密地,張銀就守在入口。
“老大!”張銀見到葉凌言后激動地跑過來,拉起他的胳膊看了看,看到他手腕上的勒痕后,陡然沉默下去。
再抬頭時,眼角滲出一滴淚來。“老大……”
“行了。”葉凌言抽回自己的手,把腕子上的印跡重新蓋好,抬手拍了拍張銀的后腦勺,“哭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
說著他問:“這幾天有什么事沒有?”
張銀抽了抽鼻子,搖頭道:“沒有事。”
葉凌言點點頭,突然想到方才見到的小畜生,又對張銀吩咐:“多派幾個人把守密地的入口,防止有人或靈獸擅入。”
張銀:“是。”
“啊,有一個!”張銀一拍腦門,從懷里取出一樣?xùn)|西,遞給葉凌言,道:“這是那日在岞司山莊,從他們身上搜出來的攻擊卷軸。”
葉凌言接過來,皺眉:“怎么早不說?”
張銀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頭:“我忘了……”
拿卷軸敲了敲他的腦袋,葉凌言白他一眼:“蠢貨。”
低頭看看手中的卷軸,細致的緞面上有一個淺藍色的標記,看起來有些模糊,但反而就像本該如此似的,模糊得恰到好處,宛若一縷輕煙。
看起來很是有些熟悉,葉凌言微微皺眉,細思片刻,福至心靈一般,想到了自己上次見到這個標志,恰是在張銀在他準備的前往明心閣的地圖上。
當時明心閣所在的位置,就有一個一模一樣的標志,只不過比起現(xiàn)在看到的這個,要粗略許多。
這是岞司山莊向明心閣購買的?
想到這,葉凌言偏頭問張銀:“這岞司山莊,是做什么的?”.
另一邊。
葉小三被一席春|夢擾了一夜好眠,第二日,他眼下悄然生出一小片烏黑,氣色又重新差回去了。
這次是真差。
除此之外,他躲了沈玦大半天,才能重新正常面對他。
兩天后,葉小三氣色好轉(zhuǎn)過來。幾人重新出發(fā)趕往明心閣。
臨走前,客棧老板還勸他們,讓他們近日最好不要出門。
詹茵好奇,問了一嘴,才得知,原來岞司山莊被滅了滿門,還被人將全莊人尸體都掛在了樹上的事情,已經(jīng)傳開了。
葉小三聽到這話,不由一個哆嗦,下意識去看沈玦,發(fā)現(xiàn)他面色如常,才悄悄松了口氣。
沈玦三人沒注意到他的異常,互相對視一眼,詹堇問道:“掌柜的,這岞司山莊,平日里是做些什么的?他們又是招惹了什么人?”
掌柜聞言嘆了口氣,道:“不知道啊,這岞司山莊,是我們錦陽城,生意做得最大的,而且莊主為人樂善好施,時常接濟窮苦百姓,聽說還收養(yǎng)了很多被拋棄的,父母雙亡的孩子!這樣的大善人,怎么會慘遭這等毒手……”
掌柜說了許多,無一不是夸贊岞司山莊莊主如何善良,如何振窮恤寡,矜貧救厄。
從客棧出來,詹茵立刻低聲罵了一句:“殺千刀的天殘宗!遲早有人滅了他們滿門!”
詹堇也感嘆道:“如此想來,留在天霄城的那個孩子倒是因此逃過一劫。”
聽到他們的話,葉小三又看一眼沈玦。
發(fā)現(xiàn)沈玦神色正常,不像詹茵詹堇那般憤懣感慨,他悄悄蹭過去,對沈玦小聲道:“小玦哥哥,我總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
沈玦聞言,挑眉道:“你怎么看?”
葉小三悄悄看了詹茵他們一眼,繼續(xù)跟沈玦咬耳朵,壓低聲音道:“我聽方才掌柜那說法,岞司山莊一夜之間人口盡滅,但錢財卻一厘未少,可見對方并非謀財,而為尋仇。”
“若是岞司山莊果真如掌柜所說,純善無邪,那為何會招致如此大的仇恨?”
“所以,表面之下說不定還有什么玄機,我們都不知道,不能妄下定論。”
聽罷,沈玦微微有些訝異,贊嘆地看一眼葉小三。
他們倆想到一塊去了。
他知道這小子挺聰明,沒想到看待問題也能這么理智。
而且葉小三不知道的是,即便是以天殘宗一向兇狠的行事風格,也不會費那么大力氣,在殺了岞司山莊所有人之后,還將那些尸體整整齊齊地掛在樹上。
這極有可能,是雇天殘宗殺人的雇主要求的。
而他們之所以會有如此要求,必然是背負著極大的仇恨。
不過這些事情暫時與他們沒什么關(guān)系,沈玦看葉小三一眼,低聲道:“你自己想想也就罷了,不要到外面跟別人瞎說。”
現(xiàn)在天殘宗的名聲已經(jīng)壞到了一定地步,眾人人云亦云,對他們的厭惡也逐漸達到了頂峰。
這時候無論是誰站出來為他們說話,都有可能會被打為支持他們的惡人同黨,而到那時候,就是有一萬張嘴都說不清。
聞言對他笑了笑,葉小三乖巧點頭:“我知道的。”
看他這樣子,沈玦突然想到,當初在天霄城城門,有幾人討伐葉凌言,葉小三還為他說過話。
想著,他問:“你覺得葉凌言做那些事,會不會都是有苦衷的?”
心里驟然一緊,葉小三干笑兩聲:“我,我跟他不熟……”
好在沈玦沒再多問。
幾人不再耽擱,直接踏上了前往明心閣的路。
一路上,岞司山莊的事產(chǎn)生的影響大大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凡人界還好,而修真界則是人人自危,各處都有人在談?wù)撊~凌言滅了岞司山莊滿門這件事。
與先前不同的是,以往天殘宗即便動手,針對的也是修真界大大小小的門派,而此次,他們卻對凡人動手了。
這就使得,眾人皆在議論,天殘宗越發(fā)泯滅人性,沒有底線。
再一結(jié)合前段時間散修失蹤的事情,便不斷有人展開各種聯(lián)想,為天殘宗和葉凌言安上了各種各樣的惡名。
自此,天殘宗的名聲,更臭了。
十日后,沈玦等人抵達明心閣外圍一個小鎮(zhèn)。
為了照顧葉小三的身體,眾人特意放慢了趕路的速度,使得路上又多耽擱了一陣子,比預(yù)計時間到的晚了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