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小鎮(zhèn)時已近傍晚,他們便在小鎮(zhèn)內(nèi)找了家客棧暫時落腳。
入住客棧時,沈玦沒有注意到,在他們身后,一名白發(fā)少年險些尖叫出聲,然后被身旁的人一把捂住嘴巴給拖走了。
“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說的什么了?!”葉凌言把小白拖得遠遠的,指著他的鼻子教訓(xùn)。
小白罕見地沒有跟他頂嘴,整個人愣在了那里,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自言自語道:“真的是主人……”
“他身上的味道都沒怎么變。”小白揪揪自己的頭毛,喃喃道,“我好想他摸摸我的頭……”
“……”葉凌言仿佛看到了他大毛尾巴搖搖晃晃的樣子,用力彈了彈他的腦門,道,“我要去和副體會合了,明天你掐準(zhǔn)了時間,在客棧門口躺著裝死,等著小玦哥哥來救你,知道了嗎?”
“嗯……”小白應(yīng)了一聲,失魂落魄地點了點頭。
又不放心地囑咐了小白好幾句,葉凌言才放他離開,自己悄悄摸到葉小三的房間。
他到時,發(fā)現(xiàn)沈玦還在里面。他只得在外面等著,等沈玦走了再溜進去。
等了大約有小半個時辰,沈玦才從葉小三房中走出來。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葉凌言竟然有點吃醋。
也不知道他們在里面說些什么。
溜進房間,葉凌言恐生變故,絲毫沒敢耽擱,兩副身體直接合二為一。
兩份記憶互相融合,葉凌言將最近發(fā)生的事情拼湊在一起,松了口氣。
還好沈玦并沒有對他產(chǎn)生什么懷疑。
第二日。
沈玦三人再見到葉小三的時候都非常詫異,一夜之間,他的精神好了許多,看起來就好像是盡數(shù)痊愈了一般。
作為負(fù)責(zé)給葉小三熬補藥的人,詹茵十分驚喜欣慰,走過去用力一巴掌拍上葉小三的背,高興道:“好小子,你這就沒事了!”
“……”生生受了她這一巴掌,葉凌言勉強對她笑笑:“多虧了茵姨……”
幸好他和副體合一了,否則單憑副體那副氣弱的小身板,這一巴掌就能給他拍背過氣去。
“誒……”沈玦在一旁,想攔沒攔住,無奈地看詹茵一眼,把葉凌言往自己這邊拉了拉,把手放在他被拍的地方,問道:“沒事吧?”
聽懂他問的是什么,葉凌言對他笑笑,壓低聲音道:“沒事,還受得住。”
在他后背輕輕撫了撫,沈玦:“走吧。”
幾人走出客棧,剛一出門,就聽到臺階下響起一陣嗚咽聲。
“什么聲音?”葉小三最先反應(yīng)過來,低頭看了看臺階,道,“這底下好像有東西。”
客棧大門的臺階是中空的,幾人走下去,往里一看,只見樓梯下面一團白色的東西蜷成一團,縮在樓梯縫隙里。
詹茵“咦”了一聲,道:“好像是只狗。”
說著,她伸出手把那團東西夠了出來,喜道:“真是只狗,還活著。”
揪著小狗的后頸皮舉到沈玦面前,詹茵:“還是只小靈犬,不知道是不是受傷了。”
而沈玦已經(jīng)愣了,無他,這狗實在和小白太像了。
幾乎……一模一樣。
把小狗從詹茵手上接過來抱在懷里,沈玦仔細(xì)看了看,越看越像小白。
拉過葉小三,沈玦:“你看它,像不像小白?”
葉小三依言看過去,拽拽它的尾巴,撥撥它的耳朵,搓一把它的腦袋,旋即驚喜地對沈玦道:“真的像!”
默默伸手把小白狗身上被詹茵和葉小三弄亂的毛撫平,沈玦對眾人道:“我們帶他走。”
之后進明心閣的一路,沈玦一直把小白狗抱在懷里。
沈玦輕輕撫摸著懷里的小白狗,不由想到小時候的小白。
小白通體純白,全身無一絲雜色。
一雙大眼睛圓溜溜的,又黑又亮。
這只小白狗無論毛色還是體型都和小白一模一樣,可惜它現(xiàn)在一直昏迷,不知道睜開眼睛后是不是和小白一個樣子……
他正想著,懷里的小白狗突然動了動,沈玦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它竟然睜開了眼睛!
沈玦呆了呆。
小白狗一睜眼,見到他之后,突然嗚嗚叫了兩聲,黑亮的眼睛里甚至流出兩滴淚來,那模樣,幾乎就是小白無疑了。
沈玦不可置信地輕輕喚道:“小白?”
“汪汪汪!”小白興奮地叫了一連串,撲上去抱著沈玦的脖子蹭他的臉。
一旁葉小三見狀,雙眼猛地張大,抬手就把小白狗揪了過來,抱到自己懷里,非常“溫柔”地?fù)崦Φ溃骸熬谷徽娴氖切“祝窟@也太巧了!”
說著暗中狠狠拔掉它幾根毛。
小白痛的毛炸起來一片,直接咬了葉小三一口,然后重新跳回沈玦懷里。
葉小三手上出現(xiàn)一個明顯的牙印,沈玦看了看,好在只有印子不見血。
輕輕拍了拍小白的背,沈玦道:“你不要咬他。”
小白委屈巴巴地看沈玦一眼,嗷嗚嗷嗚地往他懷里拱。
沈玦笑笑,輕輕摸著小白的頭。
小白本身就是靈獸,這么多年,修為也進境了不少。
沈玦瞧著,它像是能化形了的樣子。
他有很多話想要問小白,它這些年是怎么過的?它又怎么會跑到這里來?
但是他們已經(jīng)到了明心閣,只能暫時先把小白的事擱在一邊。
昨日他們到達小鎮(zhèn)時,已經(jīng)向明心閣遞了消息,說明今天會來拜訪。
明心閣也派了人在大門處迎接他們。
先前張銀已經(jīng)給他準(zhǔn)備好了一個名叫葉小山的明心閣外門弟子的身份,葉小三跟著沈玦一起進了明心閣的大門之后便要分開。
沈玦交給他一根青色的羽毛,這是他們青羽門的靈獸小青鳥的羽毛,但凡拿著的人,就能被小青鳥尋到,相互之間可以傳話。
“你自己凡事小心。”
雖然知道葉小三在明心閣并不會遇到什么危險,沈玦還是囑咐了他兩句。
葉小三身上那些深深淺淺的疤痕,勒傷,他可都還記得呢。
葉小三滿口答應(yīng)下來,道:“不用擔(dān)心我,你去忙吧。”
“小玦哥哥,要么你把小白也先給我,免得你們顧不上,我先照顧它。”葉小三又道。
沈玦不做他想,不顧小白的反對把它交給葉小三,還說了小白幾句,讓它不要欺負(fù)葉小三。
小白不情不愿地被葉小三抱著,無力地看著沈玦離它而去。
待沈玦他們走后,捏住小白的后頸皮把它提溜起來,葉凌言指著他的鼻子,嚴(yán)肅道:“你以后,不能蹭沈玦的臉,更不能親,不能舔,你聽見沒有。”
小白掙扎著沖他齜牙咧嘴,揮舞著短短的爪子想抓他,口吐人言:“他是我主人!為什么我不能蹭他!”
“因為……”
葉凌言微微頓了頓,為什么呢……
半晌,他對小白正色道:“因為他是我的。”
不是哥哥弟弟意義上的那種是,而是另外一層含義上的,我的。
另一邊,負(fù)責(zé)接待沈玦的小修士把他們帶到了明心閣的會客廳。
明心閣和青羽門不同,它不單單是歷史久遠,其在修真界的地位也是青羽門遠遠不能相比的。
這是名副其實的大門大派,門內(nèi)無論普通外門弟子,亦或有修為的核心弟子,數(shù)量皆是青羽門的數(shù)倍之多。
而且,明心閣在修真界的地位名聲一向極好。他們家大業(yè)大,卻從未有過什么仗勢欺人的事情發(fā)生。
此次,沈玦來拜訪,明心閣也非常熱情。
沈玦到時,明心閣的現(xiàn)任閣主——方若瑾,已經(jīng)在會客廳中等著他了。
見到他,方若瑾立刻笑著迎了上來:“素聞沈兄大名,今日可算是見到了。”
沈玦躬身行了一禮,道:“方閣主。”
方若瑾回他一禮,笑道:“沈兄怎么如此見外,若是不嫌棄,不如直接喚我若瑾?你我兩派素來友好,不該如此見外才是。”
沈玦點頭:“若瑾兄。”
方若瑾笑著點點頭:“青羽門距離此地千遙萬遠,你們路上辛苦了。如今既來了,那便放心在這住下,莫要見外,盡管把這當(dāng)自己的宗門就好。”
說罷,又分別和詹茵詹堇打了招呼,引著他們?nèi)肓俗愿老氯松喜鑱怼?
然后他對沈玦道:“白前輩每每來時,總對沈兄贊不絕口。當(dāng)日你來那次,我恰巧不再閣中,可惜未能相見。今日終得以一見,沈兄的確是俊雅出塵,少年英才。”
說到這,他問:“誒?白前輩怎么沒與你們一同前來?”
沈玦沒說話。詹堇在一旁道:“師尊在三月前已然仙去了。”
“這……怎么會?”方若瑾一愣,“不久前見他還好好的……”
說著,看沈玦他們不說話,方若瑾懊悔地低了低頭:“怪我這張破嘴。”
然后又對沈玦三人道:“沈兄,詹師姐,詹師兄,還請節(jié)哀。”
沈玦搖搖頭,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對方若瑾道:“我們此次前來,是想求見老閣主,晚輩有些事,想要向他請教。”
方若瑾:“剛接到沈兄的來信,我便將你要來的消息向師祖匯報了,師祖他老人家知道你要來,也是很期待見你。可惜時候不巧,師祖近日正處于閉關(guān)的關(guān)鍵時刻,實在是抽不出身來。”
“沈兄有什么想問,問我也是一樣的。”
沈玦點點頭應(yīng)了,剛想問些自己想問的,方若瑾突然又問起他旁的雜事來。
之后,大約小半個時辰的時間,話題一直圍繞在一些無關(guān)的瑣事上,諸如路上有無什么意外,青羽門如今還有幾個門人之類的。
話題一直被方若瑾引導(dǎo)著,繞來繞去,就是不進入正題。
半個時辰后,突然來了個人前來報告,說是有事,請方若瑾前去處理。
方若瑾眉頭一皺,叱道:“沒看到我這正在陪客嗎?”
那人連忙賠罪,解釋道:“幾位長老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沖突,您若再不去看看,怕是要打起來了!”
聞言無奈地嘆了口氣,方若瑾轉(zhuǎn)身對沈玦道:“沈兄,這實在是不好意思。閣中突發(fā)意外,我要去處理一下。我已經(jīng)為各位安排好了臥房。各位一路勞累了,先去休息休息。來日方長,也不拘在這一時。”
說著,他叫了兩個人,命他們好好伺候沈玦幾人,將他們領(lǐng)到住處去,之后若想在閣中逛逛,也要好生安排。
對方都這么說了,沈玦他們自然不好多說,只能先到方若瑾給他們安排的住處去了。
方若瑾給他們安排的住處很不錯。
明心閣和青羽門不同,青羽門是在山上,而明心閣是在一大片平原。
并且內(nèi)部裝飾極為雅致。
而方若瑾為他們安排的這個住處,亭臺水榭,花鳥樓閣,皆是齊備。
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名叫碎梨軒。
院中種著幾樹梨花,花團錦簇,馨香撲鼻。
且周圍靈氣充足,顯然也是修士修煉的好地方。
但是住進來的幾個人心情卻不大好。
等伺候他們的人離開,詹茵第一個忍不住了:“他這是什么意思?”
詹堇也道:“我怎么覺著,他在刻意回避我們?”
方若瑾對他們的態(tài)度不可謂不客氣,招待的也不可謂不周到。
但是他卻總對正題避而不談。
沈玦雖然有些奇怪他的態(tài)度,卻也沒覺得有什么,反正他也沒想過,事情能絲毫不受阻礙地完成。
正如方若瑾所說,來日方長。
之后幾日,沈玦也一直未曾見到方若瑾。
他似乎突然變得忙碌,完全抽不出空來。
明心閣一座隱蔽的密室。
異常忙碌的方若瑾,此時正在這里。
在他面前,一位白發(fā)蒼蒼,面皮干枯如樹皮的老人,正盤腿端坐在一個蒲團之上,雙眼緊閉,似在參禪。
方若瑾恭恭敬敬地跪在他面前,道:“師祖,這幾日我去查過了,白前輩的死,的確與天殘宗有關(guān)。”
“哎……”白發(fā)老人輕嘆一聲,微微搖頭,“真是癡兒。近千年過去了,什么事,也該放下了。”
方若瑾:“師祖說得是。只是這許多年來,天殘宗一直是修真界一患。近日他們更是惹得眾怒,若是能將修真界眾派聯(lián)合,將其一舉鏟除,未嘗不是件好事。”
白發(fā)老人低頭沉吟片刻,又嘆了一聲,微微頷首,道:“你看著去做便是,無需再來問我。”
方若瑾:“若瑾記下了。”
三日后。
沈玦來到明心閣十天,終于再次見到了方若瑾。
方若瑾依舊是那副熱情的樣子,一見面就向沈玦賠罪:“實在是抱歉,近日閣中出了些事,一時脫不開身,還望沈兄莫怪。”
沈玦笑笑,道:“事情解決了就好。”
兩人又聊了幾句,方若瑾主動切入正題,道:“沈兄此來所為何事,盡管同我說。”
沈玦心里冷笑。他才不信方若瑾撂著他的這幾日什么都沒做,想必,他對他們這次來是要干什么,心中已經(jīng)有了個數(shù)。
如此想著,沈玦也不再拐彎抹角,直言道:“我想問問若瑾兄,當(dāng)年,青羽門究竟與天殘宗發(fā)生了什么?為何兩派會陷入如此境地?”
“哎……”方若瑾嘆口氣,道,“那么久以前的事,師祖不曾對我詳細(xì)說過。據(jù)我所知,當(dāng)年師祖與青羽仙人和天殘君三人關(guān)系很好,而青羽仙人與天殘君二人更是尤為親密,他們?nèi)嗽谝惶帟r,師祖時常覺得他是個外人。”
“他們?nèi)烁髯詣?chuàng)立自己的門派,收了徒弟。本還是每日飲酒論道的關(guān)系,隨著門派愈加壯大,關(guān)系淡了,人心也變了。”
方若瑾道:“天殘君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性情大變,而天殘宗也從一個名門正派,逐漸墮落成只看錢,不看對錯的殺手組織。”
“青羽仙人不認(rèn)同他這等作法,數(shù)次規(guī)勸,可天殘君卻仿佛魔怔了一般,誰的話也聽不進去。兩派關(guān)系越鬧越僵,后來竟然演變成了刀劍相向,見面就喊打喊殺的局面。”
“師祖夾在中間,非常難做。到最后,青羽仙人要與天殘君決斗之時,他想攔,卻沒攔住……”
方若瑾道:“還有白前輩這次……師祖重蹈當(dāng)年的覆轍,沒能攔住他……”
沈玦皺眉:“什么意思?”
方若瑾抬頭看他一眼,驚訝:“沈兄不知道?”
“當(dāng)日白前輩是先來見了師祖,然后才去與天殘君決斗的。”
沈玦一愣。
他不知道的不是白山來過明心閣,而是白山竟然去過天殘宗。
他早該想到的。
白山好端端的一個幻虛境強者,怎么可能來明心閣喝喝茶,結(jié)果說隕滅,就隕滅了呢?
方若瑾還在說:“當(dāng)日師祖盡力攔了,卻還是沒能攔下白前輩……師祖時常說,他愧對昔日好友……”
說著,他拉住沈玦的胳膊,道:“沈兄,青羽門與明心閣同氣連枝,若你有什么要求,盡管跟我提便是,我定會滿足!”.
方若瑾說完就離開了。
明心閣的意思很明顯,他們愿意幫青羽門一起對付天殘宗。
沈玦這次來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
但不知為什么,他總覺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好像錯過了什么東西。
“不是讓你把這塊地好好拖干凈了嗎!磨磨嘰嘰的,會不會干活?”
聽到前面的聲音,沈玦才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自己竟然走到這里來了。
這里是明心閣弟子的住區(qū),有幾個外門弟子負(fù)責(zé)在這里做一些粗使的活計,葉小三就是其中之一。
也因為他需要在這里干活,小白在第二天就被送回到了碎梨軒,由詹茵照顧著。
沈玦抬頭,看到前面兩個人,一個頤指氣使唾沫橫飛,一個手持拖把默默聽訓(xùn)。
葉小三自然是聽訓(xùn)的那個。
被那人說了之后,葉小三立刻,結(jié)果一不小心,把拖把捅到了那人鞋上。
拖把明顯是剛剛洗過的,現(xiàn)在還淌著水,這么一捅,那人的鞋子和褲腳整個濕了一片。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葉小三動作停住,連連道歉。
“混蛋!你活膩歪了!老子前天剛換的新衣服新鞋!”說著,抬手就是一巴掌朝葉小三臉上呼了過去。
結(jié)果巴掌沒落下,手反倒被人擒住。
“哪個王八羔子敢動老子!”
一口氣出不去,反被硬生生按了回去,那人氣極,回頭就罵。
沈玦沒說話,手腕輕輕一震,把他甩飛了出去。
沒管那個人,沈玦走過去奪過葉小三手里的拖把,隨手扔在一邊,拉著他轉(zhuǎn)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