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微涼的白玉扳指觸及到年清芷的下巴,她輕輕打了個激靈忙掙脫開來,重新垂下臉來低聲道:“奴才方生了天花,面目可憎怕是辱了圣目。”
康熙的手就這么懸空著,年清芷視線定定地落在地面上,房間空蕩蕩地安靜至極,他平穩(wěn)的鼻息就在頭頂上。
過了會兒康熙收回手背在后面,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低沉,“藏私藥方為先,大膽無禮為后。縱使你獻藥又以身試藥,朕還是不得不罰你。”
年清芷病好的尚能行走,便被罰去給太子侍疾。
她隨著康熙走進去的時候,鈕貴人正坐在床邊端著藥碗一口一口地喂著太子。
鈕貴人長了一張小家碧玉的臉龐,秀氣中帶著些許斯文,見著皇上臉微微一紅,忙是站起來行禮。
卻是因為日夜留候在太子身邊太過辛勞,又是猛地起身眼前突地一黑,身子晃了下。
一旁的宮女忙是扶住鈕貴人,“貴人小心。”
康熙關(guān)切的目光停留在鈕貴人臉上,“盈舒,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太子已經(jīng)過了危險階段,你也該回去好好歇息。待太子這頭徹底好了,朕有空便去儲秀宮坐坐。”
鈕貴人是孝昭皇后的嫡親妹子,一早便入了宮,只是她的姐姐光環(huán)太盛反而將她襯得泯滅眾人。
后來姐姐去世,這宮中漂亮的妃子數(shù)不勝數(shù),她貌不驚人更失去了和康熙接觸的機會。
好在這次,她抓住了給太子侍疾的機會,才能得以讓康熙注意到她的存在。
皇上一向最疼愛這位太子,不舍得將太子放在任何一個后妃身下?lián)狃B(yǎng),便親自撫養(yǎng)在乾清宮中,就連太子的書畫都是皇上一筆一劃親手交的。
足以見得皇上有多重視這位太子,故而鈕貴人謊稱自己曾經(jīng)得過天花,借機來給太子侍疾。
雖然是鋌而走險,可若是不爭不搶不耍心眼,她又如何能出頭。
好在回報還是極為豐厚,與皇上一同照料太子數(shù)日,想必皇上是想忘記她也忘記不了的了。
康熙這般溫柔待她倒還是第一次,還承諾去她宮中,上一回康熙來已是一年多前,還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
鈕貴人不禁有些喜不自勝,“妾身多謝皇上關(guān)心。”
身后的宮婢給鈕貴人披上淡紫色的披風(fēng),她沖著康熙輕輕行了個禮便準(zhǔn)備退出去。
快走到門口時,鈕貴人注意到康熙身后站著一個蒙著面紗的小宮女,她有些好奇地眸光落在年清芷臉上。
對方低垂著眉眼,臉龐又被面紗遮擋著,鈕貴人瞧不清她的真實容貌,只能作罷地回過了頭。
不知怎么地在注意到年清芷的那一剎那,鈕貴人的心突地跳了下,像是有什么不好的預(yù)感一般。
鈕貴人再定睛一看,那小宮女身量不過方才到她的肩頭,年歲尚小。
她不禁搖了下頭,笑自己的草木皆兵、庸人自擾。
皇上便是再怎般喜歡收宮女為后妃,也不會瞧上那般年歲的。
鈕貴人的身影消失在宮內(nèi),康熙屏退了眾人,眸光落在年清芷身上確認到:“朕再問你一遍,你當(dāng)真不想要這‘獻藥之功’”
康熙一向賞罰分明,年清芷無禮又隱而不報便將她罰了來侍疾,只是她所獻上的藥方確實對太子的病情有效用該賞。
可她卻因著新主子舊主子之事,要將此事隱瞞下來。
年清芷一向奉著“人怕出名豬怕壯”的宗旨,忙是搖了搖頭道:“只要太子身體健康長壽,便是了了奴才的心愿了。”
康熙帶笑的冷哼一聲,這小丫頭拍馬屁的功夫一向是登峰造極,雖說知曉她說的并不真情實意,他倒也不反感。
在她純凈的眼眸中他瞧不出利欲熏心,雖然她有著私心,也沒有她口中那般一心忠心耿耿,倒也是個良善的姑娘。
康熙便未為難她,“留下來伺候著吧,待太子病完全好了,你便可以回你的承乾宮去。”
康熙這段時間一直留在乾清宮親自照看兒子,奏章一律送至內(nèi)閣,雖是有內(nèi)閣大臣代為批閱,但有些事務(wù)他不得不親自解決。
這會兒太子的病情好轉(zhuǎn),他總算放下了心里的擔(dān)子,有功夫去處理事務(wù)。
總算得到了康熙的承諾,年清芷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行禮送走他。
在詢問過一直伺候太子的姑姑后,年清芷跪在了床榻邊,將面巾放進一旁的斗彩龍紋折沿洗浸濕,拿出來擠掉多余的水分。
她拿著面巾輕柔地擦拭著太子的臉龐,縱使他臉上遍布著紅腫的膿包,依稀能瞧出來太子簡直是縮小版的康熙。
長得這般像自己,又是最愛的皇后所出,也怪不得康熙如此寵愛這位太子了,年清芷漫不經(jīng)心地想著。
床榻上的太子卻是睜開了眼,冷不丁地出聲,“是你救得我”
年清芷正走著神,驀地被這突然出現(xiàn)的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太子臉上看去,只見他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
他的眼神不像普通的孩童,帶著三分世故三分薄涼。
一旁伺候的宮婢太監(jiān)反應(yīng)極快,臉上涌起欣喜的神情,“太子您終于醒了,奴才這就稟告皇上!”
“不許稟告,滾出去。”面對他們的笑臉,床榻上的太子卻是毫不留情。
宮婢太監(jiān)有些錯愕,隨即不敢耽擱地跪著匍匐了慢慢退出去。
年清芷悄悄往后面看了眼,忙是一起跪下有樣學(xué)樣地準(zhǔn)備匍匐出去。
只是剛挪動了一步,床榻上的太子又發(fā)話了,他伸出手指點了下年清芷,“你,留下。”
年清芷頓時僵住身子不敢多挪動一步,仍舊保持著原來的動作等著太子發(fā)話。
見著那些宮婢太監(jiān)噤若寒蟬的模樣,想來這位太子也不是一個好伺候的主。
太子開口,“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他見著年清芷只呆呆地跪在地上,和別的伺候他的奴才們一般懼怕自己,他有些失望地皺了下眉。
“回太子的話,您病好,是因為太醫(yī)院精心醫(yī)治,皇上和鈕貴人一同照料的結(jié)果。”年清芷規(guī)規(guī)矩矩地作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