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慷慨地允了年清芷最后一個請求,當(dāng)夜便將她無聲息地送進了掖庭那個隔離天花病人的院落。
即便是寂靜無聲的夜晚,這個簡陋的院落卻是“熱鬧”地不行。
染著天花的宮婢、太監(jiān)遍布地躺在院落中,連下腳的地方都很難有。
他們身上的膿包冒著血水,口中是因痛苦而抑制不住的呻\吟聲。
身后的門重重落下,年清芷的心也一道往下掉落,像是落入無邊的冰潭,寒冷刺骨的水慢慢上涌撕碎著她。
她也想過患了天花的宮人的下場,卻是沒想到這般場景殘酷到如此。
沒有太醫(yī)的醫(yī)治、沒有床,甚至連個合適的棲身之所都無,一個院子里病人們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空氣中流動的盡是病氣和絕望。
年清芷小心地踏過宮人身邊的空隙,找個角落蹲坐下來抱著膝蓋看著周圍。
她微抿了唇,心頭閃過一絲愧疚。
若是她早一些獻藥,這里頭的人會不會就不用白遭這份苦難。
隨即年清芷又輕嘆一聲,將悲天憫人的心思收起來。
她闖了這般大的禍,倘若那藥對她真的沒有效果,就連她的命也一齊丟了。
適逢冬至,這里頭又沒個遮擋的地方。
年清芷被扔在這掖庭里頭,被冷風(fēng)刮著周圍又皆是染了天花的宮人,到達第三天來檢查的太監(jiān)發(fā)現(xiàn)她終于成功地染上了天花。
年清芷燒得迷迷糊糊地被搬上了擔(dān)架,這在掖庭這個院子里翻起了大波。
畢竟從來只是見著有人進來,可從來沒見過有人出去的
那些染了天花的宮人先是一愣隨即反映過來,這幾個太監(jiān)是來接這個宮女走的,忙是拖著重病的身軀上前拉扯著,“也帶我們出去吧!求你了,求你了!”
卻是被那幾個抬擔(dān)架的太監(jiān)猛地踹翻過去,那些太監(jiān)用嫌惡的眼光瞥過去罵道:“想找死嗎還不老實待著!”
趁著那些宮人們被打得畏縮著不再拉扯,幾個太監(jiān)連忙將年清芷搬出去,單獨地安置在掖庭的另一個院子中。
與其他所患天花的宮人不同,年清芷的天花來得更急更猛,太醫(yī)在判斷完她天花的階段后沒有任何耽誤,忙是按照藥方分階段對她進行救治。
年清芷頭腦燒得昏沉,只保留了部分感官。
迷迷糊糊地感受到自己被搬起又放下,又麻木地被扶起來,將藥湯灌下。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兩日,年清芷身上的癥狀終于開始消退,人也逐漸清明起來。
她長而濃密的睫毛顫了幾下,疲憊的眼皮仍然抬不開,透過那一絲絲的縫隙她瞧見一個頭戴硨磲及白色涅玻璃頂戴,身穿八蟒五爪蟒袍的男人。
那是文官的服制,他白凈的手指捏著一個瓷勺子往她唇間送,連指甲都規(guī)規(guī)矩矩修剪好,一塵不染的模樣。
想是一名太醫(yī)。
年清芷腦子尚未清醒,不明白一個太醫(yī)怎么會紆尊降貴地給宮女喂藥。
似乎注意到年清芷的視線,男人將瓷勺子放在一旁的碗中,溫聲問道:“姑娘感覺身子如何”
年清芷眨了眨眼,總算費力地半開合了眼眸,蒼白的唇顫了下擠出幾個字,“我好多了,多謝大人關(guān)懷。請問大人您是”
“那便好。”男人微松了口氣,對上她黑白分明純凈地如一汪泉般微紅了臉頰,禮貌地將眼神躲閃開。
又意識到自己這般坐在一個姑娘床邊實為不妥,忙站起來拱手道:“在下是劉聲芳,乃是太醫(yī)院的太醫(yī)。”
年清芷眸光掃了眼劉聲芳,他身材瘦長,籠在寬大的官服中。斯斯文文的模樣,氣質(zhì)與康熙截然相反,和煦地讓人覺得如沐春風(fēng)。
果然如傳言所說那般溫和有禮、平易近人,甚至還親自給她喂藥。
年清芷不禁有些崩潰,她是有多眼瞎才能從頭到尾將康熙認作劉聲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