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半晌, 孟鳴朝低下頭,似乎很委屈:“才一會兒不見,師兄怎么就不認識我了”
方拾遺漠然地望著他。
這種態(tài)度太過堅決, 甚至還有幾分不開玩笑的殺意,“孟鳴朝”微微哆嗦了一下,慢慢抬起臉,用那張熟悉的漂亮臉龐露出個陌生的表情, 有些詭秘, 也有些驚奇:“你和傳聞里說的不太一樣。”
方拾遺不咸不淡地問:“哪不一樣”
“傳聞里的方拾遺仁善和藹, 做事必留一線, 就像方才你只打算廢了那人的功力而不取他性命……”假貨指了指附近那團慘不忍睹的邪修尸體, “怎么到了我就這么狠絕。”
方拾遺微微一笑:“你是在質疑我不會下手”
“……”假貨望了望他的表情, 一陣毛骨悚然,趕緊搖頭,“算了算了。”
“一股騷氣。”方拾遺捂了捂鼻子,毫無保留地展示出自己的尖酸,“再頂著這張臉說話, 我就動手了。”
假貨委委屈屈地揚起袖子,往臉上一掃,面容變換, 又是張熟悉的臉——方拾遺的臉。
不等方拾遺說話,噌噌噌變得一丈高的蛋蛋尾巴一掃, 一巴掌把人按在地上, 從喉嚨里發(fā)出低沉威脅的嗚嗚聲。
假貨吃了苦, 終于老老實實地變幻出真正的模樣。瞧著不過十五六歲,面容蒼白姣好,眼眸細長,帶著股說不清楚的妖媚氣。
方拾遺涼薄地扯了扯嘴角:“若是我沒猜錯,地道里那些人吞吞吐吐,不肯說實話,就是為了維護你——怪哉,這世上居然會有凡人想保只狐妖。”
蛋蛋見方拾遺點頭,矜持地放開爪子,少年被踩得狼狽,這才勉強爬起來,沖他揖了一禮:“方仙師,我等絕無惡意。”
方拾遺:“你要是有惡意,方才在地道里就被我逮出來直接斬了,那些人瞧著也不像被魘住了。”
少年苦笑了一下:“實在得罪,我也是方才才知道閣下就是山海門方拾遺。尊師弟被我卷去了個安全之地,盡管放心。”
“帶路。”方拾遺揚了揚下巴,“最好別真有什么事,我也不想隨便動手。”
少年彎了彎腰,領著他往相反方向走去,解釋道:“城外的結界是那些邪修布的,他們帶著個東西,那東西失控了,暫時只能躲在此處。宅子的結界是我布的,為了防那些邪修傷人。我在城門口見到你們二位,卻被打傷,還以為你們是跟邪修一伙的……”
方拾遺納悶:“打傷沒記錯的話,我在城門外斬殺的都是些走尸,怎么閣下還扮成走尸去觀察人間了”
方某人這張嘴不收斂時說話實在欠打,少年默默忍了氣,鼓起勇氣:“是你師弟打傷的我。”
方拾遺哦了聲,自行理解成孟鳴朝身上的哪件護身法寶察覺到妖氣傷了他。
“但是見你們二位來到宅子后不似邪修,我就想挾持令師弟,假扮成他讓閣下帶那些無辜人離開此地,成事后再把令師弟送回去……”少年尷尬地撓撓耳朵,“本來只是想隨便試試,沒料到令師弟那么好挾持……早知道你是方拾遺,就不多此一舉了。”
方拾遺失笑,笑得一點兒也不和善:“這么說,還賴我了”
少年默默把脖子縮了回去,雙手攏在袖中,嘀嘀咕咕:“和傳聞里一點也不像。”
方拾遺面無表情,不跟他一般計較。
心想,換個人早把你一劍捅了。
走到一戶廢舊的小院前,少年伸手在半空里一抹,沖里面指了指:“人就在里面。”
方拾遺看了他一眼,從百寶囊中摸出根浮著符文的金色繩子,繩子似有靈性,一出來就沖著少年撲去,三兩下把人捆了個結實,還體貼的露出一截繩頭,給方拾遺牽著。
“捆妖繩”狐妖不恐反喜,“只在傳聞里聽過,原來長這樣!”
方拾遺忍著一腳踹去的沖動,拽著繩子往里走去。室內(nèi)昏暗,好在還算干凈,他大聲喊:“鳴朝!”
空空蕩蕩,沒有人回應。
方拾遺的眸光倏地冷下來,還不待少年反應,望舒已然出鞘,仿若一泓冷冷月光,貼著他的脖子。
“人呢”
少年愣了愣,臉色也變了:“不該的,明明之前還在這兒……”
他一臉見鬼的蒼白,看著倒不怕脖子前的劍,語氣艱澀:“我能發(fā)誓,句句屬實……除非是被邪修摸來了這兒,可是不應該的……”
方拾遺定定瞅了他幾息,放下劍,冷漠地擦身而過。
少年連忙追上來:“你要去城北邪修待的那塊地那兒待著幾十個邪修,還有個失控的玩意,連那群人都搞不定,你還受了傷,就這么沖過去就是送死!”
方拾遺腳步一停。
少年還以為勸住他了,松了口氣,張張嘴還沒說出口,脖子驀然被什么掐住了似的,幾乎喘不上氣來。
方拾遺沉聲道:“念你護佑著那些無辜凡人,我饒你一命。”
話畢,身影一閃,就要離開。少年拼著老命,掙扎著嗆出來句話:“要去就帶我去吧!是我惹的禍,我能變換成他們的模樣混進去……”
正說著,遠處又傳來一聲悠長的“當”。
方拾遺沒理會他,輕身一掠,凌空而去。
這座荒城在遭災前應當還算繁華,頗為闊遠,方拾遺幾息掠至,發(fā)覺這邊有座寺廟,被邪修占據(jù)之后,頂上不再祥云縈繞,而是泛著絲絲不詳?shù)暮跉狻?
前面的寺廟前空無一物,方拾遺握緊了劍,腦中嗡嗡響——他不敢想象孟鳴朝若是出事了,他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