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拾遺后背驀地一涼, 悚然大驚:誰擄走了小鳴朝!
蛋蛋和鳴鳴也齊齊炸毛:誰活膩了敢擄那個煞神!
驚亂只在一瞬,方拾遺不是心智不熟的少年了, 迅速鎮(zhèn)定下來,兩指一搓, 冒出一簇火, 照亮了地道。
四下什么痕跡也無,別說邪氣, 妖氣也很微弱。
他略一琢磨,摸出帶著孟鳴朝靈魂印記的玉盤,見上頭的一點印記光芒大熾, 完好無損,先松了口氣。再想到他塞給孟鳴朝那堆東西, 又松了半口氣。
那些法寶符箓,大多是溫修越和各位師叔前輩相贈,就算來了個厲害角色, 一時半會兒也傷不了孟鳴朝。
方拾遺稍稍寬心, 按下焦慮與擔憂,直接一腳踹開了暗門。
里面的石室出乎意料的寬敞,只是再寬敞, 塞滿了凡人也顯得擁擠。大抵是因為方拾遺無論是下地道還是開門, 姿態(tài)都不像個好人, 暗門一開, 嗡嗡的哭聲就更響了。
一眼望去, 數百人委委屈屈擠在石室內, 男女老少,環(huán)肥燕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差點厥過去。
方拾遺:“……”
縱橫修仙界十幾年,誰見都給個笑臉,頭一次遇到這種陣仗,略有點不適應。
“……這位大人,這位大人!求求您饒我們一命吧……”
哭聲將恐懼帶至最高點,隔得最近的一個山羊胡子神色驚惶,咬了咬牙,忽然砰地跪下,砰砰砰就是幾個響頭,可見是個膝下無黃金的。
附近哭到昏厥的一群人見此,竟然收了聲,齊心協(xié)力罵起那人來:“沒骨氣的東西,上仙才為了我們受傷丟了神通,你就跪起來認爹了!”
山羊胡子也是個嘴皮子不饒人的,趴在地上還能轉過頭反唇相譏:“像你們這樣哭哭啼啼地等死,就很有骨氣”
一堆人吵成一團,由嗡嗡哭聲轉為嗡嗡哄鬧聲。
方拾遺:“……”
方拾遺捏了鳴鳴兩把,勉強壓壓驚,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圈,開了口:“我說,諸位。”
石室內聲一消,落針可聞,所有人都畏懼地望來。
方拾遺面無表情,指了指自己的臉:“我臉上寫著很想殺人”
眾人仔細一看,猶豫了下,怯怯地點頭。
小師弟丟了,是挺想殺人的。
方拾遺壓下心底冒出來的火,活像變戲法,轉瞬就從張閻羅棺材臉變得笑瞇瞇的,語氣溫和:“諸位安心,在下師承正道,沒有殘殺無辜的愛好——此地發(fā)生了何事,多久了,作惡者是何人,在何方煩請這位老先生一一說清楚,我丟了寶貝,急著去尋。”
被點了名,所有人的視線刷地投射過來,山羊胡子僵了僵,被這堆目光壓得冷汗直流,干笑兩聲,謹慎地拜了拜方拾遺,拖長了調子:“大人問的這些嘛,說來話長……”
方拾遺打斷他:“那就長話短說。”
“……”山羊胡子又虛了一截,誠惶誠恐地又拜了拜。方拾遺蹙著眉一揮袖,清風托起了那人,笑得不太溫良:“我不是廟里供的泥人,客氣了。”
山羊胡子擦了擦汗:“如大人所見,此城受邪魔那個歪道,侵擾許久了,我等……已經在此藏了兩年,外頭都是些走尸,還時有邪修來抓人去試毒,我們都不敢出去,只能做些機關,以防一二。”
方拾遺聽著這漏洞百出的話,很給面子地沒笑出聲,和善地點點頭哦了聲:“是嗎。”他掃了眼這熙熙攘攘的人群,“可是我看諸位都不像是辟谷成功了,藏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兩年多,莫非是要一起得道成仙了”
吞吞吐吐,藏著掖著,必然有鬼。
山羊胡子又擦了擦汗:“大人有所不知,這宅子原是此城首富所在,地道下藏著許多吃食……”
方拾遺好笑:“我看著不像個好人,難道就像個傻子”
四周靜了靜。
方拾遺實在沒脾氣了。
孟鳴朝不見了,他心里又慌又空,冷意直從指尖往心里鉆,眨一下眼眼前都會閃現(xiàn)出不好的畫面,只能有一下沒一下摩挲著望舒劍柄,以此平復心情,沒心思和這些人周旋:“說句不好聽的,在場各位還不夠我一劍串的。若我是邪修那邊的,你們開不了口,我也沒必要與你們周旋。”
山羊胡子和其他人面面相覷,似乎開始動搖。
方拾遺等了片刻,還是沒有人說話,嘆了口氣,抱手依靠在門邊:“諸位既然有諸多顧慮不愿實話實話,那便回答后面的問題吧,邪修在何處”
這回山羊胡子回答得飛快:“就在城中!”
方拾遺一點頭,提著劍轉身離開。
一伙人沒料到他這么果斷,愣了愣,趕忙扒到門口伸長了脖子看。
方拾遺已經沒影兒了。
此時暮色四合,整座城中毫無聲息。
方拾遺循著羅盤指引的方向,在殘垣斷壁間縱橫騰挪,鳴鳴趴在他頭頂,蛋蛋跟在他身側,警惕地四處張望。
不消片刻,指針輕顫起來。方拾遺腳步一頓,抬起眼。
最后一點天光下,高樓被拖曳出長長的影子,罩在那片陰影之下的,是數不清的走尸。
還有坐在檐角的一個人。
那人穿的衣物仿佛浸了血,黑中泛紅,遠遠的就能嗅到一股不好的味道,手上系著一串鈴。
方拾遺不言不語,拔劍相向。
對方倒像是對他頗感興趣:“你就是傳聞中的方拾遺”
一般這樣問的分三種,好奇的,想結交的,想殺他的。
方拾遺早已習慣,劍尖斜斜指著地面,微微一笑:“謬誤,方某不活在傳聞里。”
那人也假意笑了一下,抬起手,輕輕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