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楚微看他這樣子,心懷不忍,安懷遠對她未曾有半分錯待,終究是自己辜負了他的情意。解了他心中的疑惑,讓他盡快解脫也好,“慶歷十八年春,在回長安城的路上,我救過他一次。”
安懷遠長久的沉默,最后化為一聲嘆息,道,“阿微,你走吧,以后不要再私下與我見面了。我不如他,在這時候只能痛快地退出,我會讓人上門退親,絕不會讓你為難。”
馮楚微聞言,無話可說,既然已經(jīng)達到目的,她的往顧回環(huán),不過是害人害己的矯情,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多謝安大哥。”
見他面露痛苦的神色,想他前半生少將軍英武不凡,前途光明。現(xiàn)下因為自己,而陷入迷途,馮楚微終是多了句嘴,“安大哥,你我這樣的出身,享受家族錦衣玉食供養(yǎng)的同時必然要承擔其后的責任。”
安懷遠猛的抬頭看她,“家族責任”
“安大哥,你病體初愈,我不便多打擾,請善自珍重,以候府上下為念。”馮楚微不肯再多言,提出告辭。
安懷遠定定的看著她的背影,各樣心思在腦海里轉(zhuǎn)念。她選擇了新皇是因為責任還是身不由己,當然新皇本身也人才出眾。也或者,這三者兼而有之。不過,皇室生活注定了紛亂不堪,若是她心灰意冷的時候,可愿意回頭看他
“這馮小娘子也太薄情了,剛剛明明看到小郎君摔倒了卻躲到半邊去了,現(xiàn)下達到目地扭頭就走了。”安懷遠的貼身小廝忍不住抱怨道。
“你懂什么,這才是阿微,她懂我的驕傲,知道我不愿意讓她看到我不堪的一面。”安懷遠訓斥道。
只可惜,她不懂,為了她,他可以不擇手段,這些驕傲、自尊又算得了什么。從前他就是太謙和、君子,才一招輸滿盤輸。不過,他不認輸。
阿微終究是心軟的,他不過是稍微示弱,略施苦肉計,她便不計較之前的算計手段。
現(xiàn)下,他棋差一招,李承晏即將登位,不管是從身份地位哪一方面來說,他都無法撼動。
安懷遠能做的只有隱忍,終有一天,他扳倒了李承晏,那他與阿微的親事再無阻礙。
為此他可以蟄伏,三年、五年、哪怕是十年。因為她已經(jīng)成了他的一個執(zhí)念,一個心結(jié),去除了她,他不知道后面的人生何以為繼。
現(xiàn)下,整頓動蕩的候府,安頓梳理各處人脈成了重中之重。李承晏上位之后,安靖侯府在朝堂上地位尷尬,他父親老成有余,機變不足。由他掌管一切,才能指如臂使。安懷遠如是想著,也打算如此做著。
馮楚微離了候府剛要登車,侍衛(wèi)悄然稟報車上有人。馮楚微心下明白,她今日來安靖侯府,李承晏心底必然是不痛快的,需得安撫。
現(xiàn)下,親事即將解決,她要進一步落實的便是與李承晏之間的關(guān)系。關(guān)系融洽的帝后關(guān)系才有利可圖。
她的家族、她父親的遺骸回歸都將得益于此。
為此,她不吝惜身體、情感為餌,就看這魚兒貪吃什么樣的餌料了。
想到此,她低聲吩咐換了條人少些卻路途不平的道走。
馮楚微上車的動作是儀態(tài)萬方,面上的表情也調(diào)整到端莊清雅,曲頸微垂,雪膚微露,唇角翹起的弧度、側(cè)顏都是最美的姿態(tài)。
李承晏于百忙之中等了她大半個時辰,終于聽到車廂外傳來動靜。掀開簾子就見著她這番別有韻致的做派,他愣了半晌。馮楚微沒有搭理他,剛好越過他坐到空出來的主位上。
雖然要婉轉(zhuǎn)拿捏某人,馮楚微也不打算太過俯就。畢竟她之前一直維持著高姿態(tài),此刻態(tài)度轉(zhuǎn)換太快,難免輕賤了,不夠尊貴。
李承晏被她時而柔媚時而嬌縱時而跋扈的態(tài)度撩撥得無法自拔,也不計較坐她下首的位置。
馮楚微橫了他一眼,先發(fā)制人,“你使喚我的人倒是順手了,隨意出入我的府邸還不夠,現(xiàn)在連我外出也跟了上來。”
李承晏吃不準她現(xiàn)在的心思,只以為她介意他纏上來的舉動,忙解釋道,“我今兒外出辦事,就在左近。聽說你也在,便特意等你一道回府。明日我就要進宮預(yù)備著各樣禮儀 ,咱們見面就不如現(xiàn)下便利了。我在這車上枯坐了大半個時辰,就是為了見你一面,你倒好,一上來就埋怨這些。”
李承晏似真似假的抱怨著,馮楚微也見好就收,唇角含笑,把話題往另一方面引,“總歸是你有理,我今兒高興就不跟你計較了。”
李承晏當然明白她話里的意思,“怎么,候府松口了”
馮楚微把候府退親的意思解釋了一通。
李承晏點頭得意的道,“算他識時務(wù)。”
兩人靠得更近了些,李承晏又給她解釋著接下來他的一系列動作,主要是皇宮各處事務(wù),比如總管太監(jiān)何慶是他的人,依然留任等等。馮楚微認真聽著,不時詢問各處關(guān)節(jié),這些事都與她日后息息相關(guān)。
突來一陣馬車顛簸,她歪到他懷里,李承晏忙攬住她,護著她。等這一陣顛簸過了,她要起身,他卻不放了。
他目光情深意長的在她芙蓉面上逡巡著,聲音柔軟了幾分道,“這些俗事待你進宮以后再慢慢分說吧。”
此刻,難得的沒有其他人打擾,她又這樣的柔和嫵媚,他只想與她相依相偎。
他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李承晏大手一探,結(jié)實的臂膀把她攬入懷中,落座于膝上。馮楚微略掙扎了幾分,在他越收越緊的懷里終于安靜了下來。
慢慢的,她軟了身軀,柔順可人的依偎在他胸膛之中,聆聽者他的心跳。李承晏懷抱著佳人,一只手不時撫摸著她的長發(fā),溫存愛憐之心滿懷,親密卻絕不輕薄。這樣柔情蜜意的情境中,他心懷滿足,她心懷算計。
馮楚微終于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從小漂泊的生涯,李承晏對于與她身體的親密接觸十分迷戀。并不是說他肆意放縱沉溺于男女情愛,以她后世過來人的眼光來看,他應(yīng)該還沒接觸過女色。他所迷戀的是與她肌膚接觸時被帶著愛意的撫觸。
換言之,自小缺愛的李承晏更容易饑渴難耐,更容易被她拿捏掌控。想到此,馮楚微不由得臉頰在他火熱的胸膛之上蹭了蹭,換來他更深刻的回應(yīng),他的唇頻繁的在她發(fā)際擦過。
佛寺之中長大的他下意識的克制著此刻胸懷鼓脹滿溢的情感涌動。馮楚微也不打算現(xiàn)下引誘,一步步揭開來才更讓人回味珍藏。
他是皇帝,光明正大的擁有全天下小娘子的青睞。既然已經(jīng)選擇了踏入后宮這趟渾水,她不能確保他的永遠的愛重,但要足夠的權(quán)勢地位與尊重。
現(xiàn)在她與他談愛,等到她掌握絕對的權(quán)利,他的愛與不愛就不那么迫切的重要了。
新皇登基前三日,安靖侯府侯爺以及老夫人一道上楚府負荊請罪,祈求退婚。不管內(nèi)里真象如何,這門備受矚目的親事體面的解除了。
叫暗地里盤算著后位的各方勢力措手不及。
當日晚間,已經(jīng)提前入住皇宮的新皇,命侍從大大方方的出宮,送了一個食盒到馮府,內(nèi)里盛的不過是一碗芙蓉蛋羹,卻又不只是一碗蛋羹。
今日白天新皇在勘察各處宮禁時,在母妃麗妃宮中想起了舊日里在此處侍奉父皇時的情景。
當年,新皇還是二皇子時遇刺“重傷”,與沉疴不起的先皇一起避于麗妃舊宮永福殿中。二皇子親手隨侍羹湯博得先帝寵愛,為幼子籌謀。這道芙蓉蛋羹就是其中一例菜品。
這其中的愛重意味叫幾處人家又打碎了幾個碗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