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大醒空一場 清淚一滴贈情人
十三娘在議事廳得知了朱一宇的傷情,才驚覺原來虛度這二十年的不止是她,朱一宇也沒好到哪兒去。不要命一樣的四處剿匪、討逆,叫他年紀(jì)不大就落了大大小小一身的傷,也樹敵無數(shù),臨了臨了身上余毒未清,拖著這幅身子還得回京城復(fù)命。
可謂真是苦哉苦哉。
蘭妮扶著十三娘一路回了世外居,十三娘已經(jīng)冷靜了不少。
“我沒事兒了,對不起,嚇到你了。”她已經(jīng)能安慰蘭妮了。
蘭妮把十三娘扶上了床,幫她掖好被角,嘆了口氣。
“唉,你平日里憋著,我還真怕你憋出點病來。哭出來是好的,但是別什么都往自己頭上攬。朱大哥如何過自己的一生是他的選擇,你左右不了的。”
十三娘紅腫著眼睛點了點頭:“我明白,我知道。天這么黑了你家翟林怎么還不來找你?”
蘭妮給十三娘倒了杯水:“說是有西藏的土司來覲見了,領(lǐng)著在城里轉(zhuǎn)悠呢,一時半會回不來。”
“我沒事兒了,你快回去吧,雖然你的院子就在后面,可是天黑了找?guī)讉€家丁送你回去,別帶著小丫鬟就自己走。”
蘭妮笑著點了點頭:“知道了!行吧你休息,我要回去了。”
十三娘看著蘭妮走到了門口正要推門出去,忍不住張嘴說了一句:“妮子,謝謝你。”
蘭妮伸手點了點,那意思很明了了——你瞎客氣啥!隨后就推門走了。
蘭妮沒看到,她身側(cè)的窗臺上,那朵訊蘭花搖搖欲墜的晃了晃,最終落了下來。
蘭妮沒看到的,十三娘看了個正著。
她望著盆里光禿禿的花葉,有些發(fā)怔。
“要到時間了么?”
沒有得到答案的十三娘掀開被子,快步走到衣柜邊上,拿出了一身衣裳,正是當(dāng)年那身伴娘服。時間在它身上也沒有作用,過了二十年了它還是簇新的。
十三娘換好了衣裳,順手摸到了頭上那根木簪。
“也不知道能不能帶回去,試試吧。”十三娘把木簪緊了緊,低頭就看到了手邊的訊蘭集。
這套訊蘭集記錄的是十三代世外居客人的故事,十三娘覺得自己的故事平淡極了,她實在不能給后面的來人什么有意義的指導(dǎo)。
本想合上冊子的,可十三娘想了想還是拿起筆,在尾頁又添了一句——人生得意須盡歡,與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做完這一切,十三娘又躺回了床上。
這來的時候不知不覺,不知道走的時候會是什么感覺。
十三娘想著想著,漸漸地陷入了昏睡,她自己不知道,此刻她的身子已經(jīng)變成了半透明,漸漸一點一點消散在了空中。
此時隔壁的同興鏢局里,朱一宇正在飛快地寫著什么,三盞燭臺把書桌的方寸之地照得亮亮堂堂。朱一宇握著筆時而奮筆疾書,時而眉頭緊鎖,直到寫的外面響起了子時的梆子聲,才停了筆。
吹干了墨跡,朱一宇把這一疊紙折好了放進(jìn)了信封,信封上早已寫好了兩行字——陛下親啟,黑羽堂主朱一宇敬呈。
正事辦完了,朱一宇放了筆,收好了信,這才伸了個懶腰拿著燈回到了內(nèi)室。
夜里的風(fēng)從窗縫里溜了進(jìn)來,朱一宇就使勁兒咳嗽了幾聲。
“老嘍老嘍,連個風(fēng)也見不得。”
朱一宇自嘲地笑了笑,靠在了床邊,拿著那半塊玉佩閉起眼睛開始回憶今天一天的過往,這是他早就養(yǎng)成的習(xí)慣,既為了自省,而也是為了查找紕漏。
當(dāng)他想起那個桃花樹下的女孩時,眉頭一皺。
他的手被玉佩的邊緣硌了一下。
朱一宇低頭看了看玉佩,這個原本可以分開的玉佩已經(jīng)只有殘缺的一面了,剛才就是玉佩里面鏡子的邊緣硌了他的手。
“昨夜星辰昨夜風(fēng)?”
朱一宇總是覺得自己忘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兒,可就是想不起來,每當(dāng)他摸到邊緣的時候不是頭暈就是心疼。這種求而不得的感覺太難受了,逼得朱一宇只能把精力全部投入在陛下交代的差事里,因為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心無旁騖地投入進(jìn)去。久而久之的倒也建了些功績,得了些功勞,可是他不開心,不快樂。
曾經(jīng)他問過翟林怎樣才能開心快樂,翟林那小子沒出息,回答說只要蘭妮開心他就快樂。翟林也分析了,說是他就該找個媳婦成個家,那樣苦惱來了,快樂也就來了。
朱一宇曾經(jīng)想過這個問題,可是當(dāng)他接觸一個女孩時,心里總是隱隱約約的不對勁,不能說是人家不好,但是總覺得不該是她,不能是她,可是又該是誰呢?
朱一宇不知道。
年復(fù)一年的,這心也沒找到個正確答案,朱一宇也習(xí)慣了一個人,日子就這樣過來了。
沒想到今天看到了個小丫頭,這心反倒開始怦怦跳了!難道真是老夫聊發(fā)少年狂?那這也太不是個東西了!
朱一宇自嘲的想,平日里見過那貪官好個老牛吃嫩草,一樹梨花壓海棠什么的,難道臨了了自己還得犯些錯誤?
就這樣想著想著,朱一宇漸漸睡著了,只是那厚棉被下的身形,有些佝僂和單薄。
第二天就是惟成離開京城回綏遠(yuǎn)的日子,但是這爺倆商量好,早晨起來先去隔壁打個招呼道了謝然后再出城。
惟成是說到做到,一大早上就準(zhǔn)備去朱一宇的房間找他,結(jié)果一出房門就看到了在院子里練拳的朱一宇。
“爺爺,咱們走吧!去找那個姨姨去。”
朱一宇收了動作,接過惟成遞上來的汗巾。
“著急什么,先吃了早飯。爺爺派人過去說一聲,也好叫人家有個準(zhǔn)備,這樣才禮貌。”
惟成點了點頭,拉起了朱一宇:“那就快吃飯去吧!”
朱一宇無奈地?fù)u了搖頭,派了身邊的小廝先去蘭一堂說一聲,就跟著惟成進(jìn)了屋里。
剛被翟林送到蘭一堂門口的蘭妮正好遇上了同興鏢局的小廝,順嘴就問清了他的來意,點了點頭就叫他回去了。
今天坐堂的是蘭嶼的大兒子叫蘭鈺的,蘭妮查看了一切無誤之后,就進(jìn)了內(nèi)院,給正在一起用餐的蘭夫人寒夫人請了安,轉(zhuǎn)身又到了議事廳。
想起朱一宇那邊的事兒,蘭妮派了身邊一個穿綠色比夾的丫鬟去世外居。
“去看看表小姐醒了么?”
那丫鬟道了個是就出去了,蘭妮看著小丫鬟的背影嘆了口氣:“這都是什么緣分吶。”
不一會,小丫鬟領(lǐng)著綠意慌慌張張的就進(jìn)來了。
“太太,表小姐不在屋里。”
蘭妮一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叫不在屋里?綠意你說。”
綠意急得淚都下來了:“回姑奶奶話,表小姐休息不喜歡有人在屋里,奴婢就在耳房候著聽吩咐。可是一早上屋里也沒動靜,奴婢想著可能是表小姐想多睡會,也沒去打擾。直到春暖姐姐來請表小姐,奴婢才敲了門進(jìn)去,這才發(fā)現(xiàn)表小姐不在屋里,床鋪還是昨天那樣,人卻沒了。”
蘭妮聽綠意說了一半就反應(yīng)過來了,饒是如此她心里還是一顫,手也有些抖。
“我去看看,你倆,你倆不必跟著了。”
蘭妮快步走進(jìn)了世外居,推門進(jìn)了十三娘所住的西廂房。
果然這里如綠意所說一般,被子平鋪在床上,一邊的桌子上除了一疊訊蘭集還有一身衣服。而窗邊的那盆訊蘭花,此時已經(jīng)完全枯萎,花朵已經(jīng)掉進(jìn)了盆里。蘭妮伸手打開了衣柜,里面那身衣服也不見了蹤影。
蘭妮扶著桌子坐了下去,這里的一切一切都說明了一件事。
“她走了啊。”
這個早就在心里預(yù)演了好多遍的場景,一旦真的展開在眼前,到叫人有些措手不及,心下凄然了。
蘭妮看著這再熟悉不過的環(huán)境,好像又聽到了昨天十三娘那句,謝謝你啊。
“原來你都知道了!回去也好,回去了才是你自己。委屈你了這么些年,辛苦了。”蘭妮自言自語地說著些不著邊際的話,過了好一陣才發(fā)現(xiàn),她被自己的淚水糊了眼睛。
蘭妮剛擦干了眼淚,春暖就進(jìn)了院,走到了房門口。
“太太,朱大人領(lǐng)著惟成少爺來了。”
忘了還有這么一出呢!
蘭妮清了清嗓子:“請他們來,請他們?nèi)セ▓@子里吧,我隨后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