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對面應不識 魂牽夢繞約空許
廊下小廝的一聲輕呼驚動了桃花樹下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兩人同時回頭,就看到了被小廝扶住的朱一宇。
“爺爺!”惟成滑下了石凳一溜煙向朱一宇跑了過去。
跑到近前了,惟成才發(fā)現(xiàn)朱一宇臉色唰白,再摸一摸他的手,手也冰涼的很,惟成記得娘教給的話——爺爺身上有傷,不舒服了要找大夫。
“快去請個大夫來!”惟成知道這是醫(yī)堂,最不缺的就是大夫。
此刻的朱一宇已經從剛才心悸之中緩了過來,見惟成那關切的眼神,笑著摸了摸他的小揪揪。
“別怕,爺爺沒事兒。”
十三娘聽到小廝那聲呼喚的時候身子就是一僵,等到惟成跑過去了,她恨不得立刻也跟上去,可是心里再急,這腳卻怎么也邁不動,軟的厲害。
她聽到惟成那邊要找大夫,就更急了,使勁捶了一下自己的腿,叫過了一邊的丫鬟扶著她磨磨蹭蹭的走到了廊下,正聽到朱一宇那句沒事兒。
這時候十三娘才看到了朱一宇的樣子,她幾乎都不敢認了,這人還是那么瘦,下垂眼薄嘴唇,挺鼻濃眉國字臉,五官還是那個五官,可好像與十三娘認識的是兩個人。
朱一宇安慰好了惟成,抬起了頭正對上了十三娘的眼睛,眼前這個人眼神深切又有些迷茫,感覺是在看自己又好像不是,倒叫朱一宇有些捉摸不透了。剛才自己那一瞬的心悸分明是因為她,可是為什么呢?
一頭霧水的朱一宇看著眼前女孩一臉的關切,也知道她是好意,何況剛才她還幫著帶惟成呢,一個謝字是免不過的,可要道謝也得知道人家是誰不是。
“你要緊么?”
“敢問姑娘……”
兩人同時開口,朱一宇輕輕笑了一下。
“無妨,年紀大了總會這樣的。勞煩姑娘掛心了,敢問姑娘可是這蘭家人?”
十三娘看著朱一宇唇邊的笑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記憶里的朱一宇總是笑著的,張揚的、肆意的、狡黠的,對著她的時候這個人嘴角總是上揚的,叫而心生歡喜。而此時他臉上的表情就像是長輩對于晚輩的客套,帶著天然的疏離,叫人心慌。
朱一宇看著好好的小姑娘叫他一問又走了神,心里也不禁打了個問號,難道是唐突了人家小姑娘了?
“那是我家遠房的表妹!你怎么了,舊傷又疼了?”
蘭妮的到來解了這園子里的尷尬,她得了下人通報就緊趕慢趕的往過走,沒想到兩人還是遇上了。遠遠的蘭妮就看到倆人對著發(fā)呆,這還得了!所以人還沒到近前,她就先開了口。
蘭妮這一聲把十三娘徹底的從回憶里拉了出來。發(fā)現(xiàn)朱一宇正盯著她看,忙著低頭行了一禮:“表姐來了就沒我什么事兒了,我先回去。”
說完也不等朱一宇反應,十三娘帶著丫鬟轉身飛也似地就走了。
朱一宇心下怪異,那邊蘭妮已經握上了他的手腕。
“妮子,那個~”
“閉嘴,診脈呢!”蘭妮微閉著眼睛細細地探著脈,一方面她還沒想好怎么和朱一宇說,另一方面朱一宇這傷可遠比他信里說的重啊。
“你還中毒了,怎么不說!”
朱一宇看著這個張牙舞爪的蘭妮一聲哼笑:“說了又怎樣,你看我現(xiàn)在好好的,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的。”
蘭妮抿著嘴什么也沒說,只是叫了兩個小廝來扶著朱一宇。
“走吧,屋里坐會。”
朱一宇知道蘭妮好意,也沒說什么。順從的點了點頭,只是在離開園子的時候又回頭望了眼桃花樹下,那里早已空無一人了。不怎么的朱一宇總覺得那里應該站著個人的。
逃也似地回了世外居,十三娘直到進了屋才松了口氣。服侍她的小丫鬟是個叫綠意的小姑娘,見了她那樣子心有戚戚的安慰著十三娘。
“姑娘別怕,這位朱大人看著嚇人,其實也是個好人呢。聽外院的大哥說,這個朱大人殺了不少土匪強盜的,是個大好官。就是平日里一笑不笑的,怪嚇人的。”
十三娘見這個綠意自己也怕的夠嗆還來安慰她,也覺得有意思:“你們都怕他么?”
“怕的!去年朱大人帶著惟成少爺來咱們這,正趕上個醫(yī)堂里有個客人胡鬧,三下兩下的就把那人打趴下了。可厲害了,我們私下里說就我們這身板,怕是朱大人一手能提起倆來。可是我記著去年朱大人頭發(fā)還是黑的呢,這做大官的怕是都勞累得很。”
十三娘也覺得奇怪,朱一宇現(xiàn)在的樣子看上去遠比他歲數(shù)要老得多,照綠意這么說,這一年里發(fā)生了什么事兒?
“綠意,你去前面看看,看朱大人走了沒有,要是走了,就請大姑奶奶來一趟。”
“哎!”綠意得了指令退了出去。
原本心里空空就等著回去的十三娘,忽然就有了牽掛,緊張了起來。
蘭妮把朱一宇請進了屋里,又把在家的蘭嶼和寒夫人請了過來,三堂會審,一起為他診了一診。
“你們別勞累了,當時我心上正中了那匪首一記飛鏢,能保下命來已屬不易,其他的我不強求了。”朱一宇看著一屋子的人忙忙叨叨的來,又嘀嘀咕咕地聚在一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蘭嶼這些年來也老了許多,也是五十開外的人了,已經不復當年那意氣風發(fā)的模樣。自從前些年陷入了宮廷紛爭,又僥幸得以脫身之后基本已經不再出診了,而是拾起了早先放下的心理疾病研究。要不是這次事關他的恩人朱一宇,他還不會輕易從屋里出來。
“朱大人你這話說的不對,能不能治我們來想辦法,可要是你泄了心氣,那我們可沒辦法了。”
朱一宇揮了揮手:“蘭大哥,你別老這么客氣。一宇!叫我一宇。”
蘭嶼點了點頭,又投入到了討論中去了。
朱一宇看著這三個醫(yī)癡,心里也有些暖。雖然當初那個為他治病的太醫(yī)已經說了,這毒用的霸道,早已深入內里,怕是沒有再好的法子能解的干凈了。
朱一宇看著圍著蘭家人轉的小惟成笑了笑。自己孑然一身倒也了無牽掛,臨了了還有個小孫孫能承歡膝下,還有什么好遺憾的呢。
想到這,朱一宇沖著惟成招了招手,小惟成趕忙跑了過來。
“能聽懂么?一個勁兒地往里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