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珍糕還熱得燙手,雪盞桃樽就一口吞了進去,入口只覺得軟糯,卻不像尋常點心一般只有甜香,細嚼了兩口才覺出微微的草藥味,等最后吃完了,口齒間才透出悠悠的清雅淡香。
魚尺素正心中暗暗贊嘆,就聽端茶來的老婦人笑著說道:“這八珍糕該晾涼了再吃。”雪盞桃樽不由得面上一紅,羞澀地笑了兩聲。
老婦人又接著說道:“你們可是趕巧了。八珍糕用料貴重,又費時耗力,我們一年也做不上幾回。明日我和當家的要去城郊探女兒,這次是特意為老親家做的。”
“看來我們真是運氣旺手氣足,一來就有難得的口福,不枉費我們進城前,還特地去廟里燒了高香。”雪盞桃樽你一言我一語哄得老婦人心花怒放,老婦人心中高興,又絮絮叨叨講了不少,除了家長里短,還傳授給他們不少自家糕團甜羹秘制的法子。
此刻時候尚早,主顧還未上門,幾個人一邊閑話家常,一邊蒸糕煮羹。老漢雖少言寡語,支使起人來倒不見外,雪盞桃樽也樂得唯命是從。
魚尺素正學老漢做那雙釀團,手拿面坯,包上一層豆沙又包上一層芝麻糖粉,剛收口揉圓,就聽外面一陣人聲嘈雜。
幾人抬頭一看,就見三五個壯漢左推右搡,氣勢洶洶簇擁著一鼓臉腆肚的矮胖子走了過來。等他們走到近前,幾個人才看清楚,那矮胖子身著銷金撒花紅袍,頭戴扭絲金環(huán)萬字頭巾,手拿一柄金泥折扇,不時挺胸昂首扇上兩下,也不顧現(xiàn)下這仲春時節(jié)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
就見矮胖子折扇一指,沖著店中老漢說道:“連老頭,曹大爺又來照顧你生意了。”
老漢咚一聲就把大刀剁在了案板上,抬頭瞪著那矮胖子卻不說話。桃樽看不慣那人的囂張氣焰,直接回了他一句:“都賣完了,他日請早。”
那矮胖子搖兩下扇子,扯嘴一笑:“連老頭,你這新聘的伙計實在沒有眼力見兒,連老主顧也不認得,還得勞動我的人自己動手。”
話音剛落,就見兩個壯漢兩三步?jīng)_上前去,端起幾樣新出鍋的糕團扭身就走,連晾在一旁的八珍糕也沒放過。雪盞桃樽忙追上去,一個扯著衣袖討錢,一個拽住八珍糕盤子不放。
矮胖子見狀嘎嘎笑了兩聲:“連老頭,你的伙計這樣不懂事,看來曹大爺?shù)贸鍪痔婺憬逃柦逃柫恕!闭f罷他走上前去,對準雪盞就是一腳。幸虧雪盞眼疾手快,一個錯身躲了過去。
矮胖子又抬腳欲踹,魚尺素忙攔住他說道:“我們不知道什么新老主顧,只曉得買賣交易一手交貨一手付錢,天經(jīng)地義……”
話還沒說完,老婦人斜刺里沖出來雙膝跪下,央求那矮胖子道:“店中糕團曹大爺敬請拿去,不要跟小伙計置氣,誤了曹大爺?shù)拇笫隆!?
那曹大爺冷笑一聲,沖著魚尺素說道:“今日我發(fā)發(fā)慈悲教你一課,這北苑城中曹大爺三個字就是天經(jīng)地義。”說罷,他趾高氣昂帶著壯漢隨從揚長而去。
雪盞桃樽瞧著那矮胖子的背影怒不可遏,恨恨言道:“哪里來的奸人惡霸,如此明目張膽作威作福,咱們這半天的辛苦就白白被搶去了。”
老婦人顫顫巍巍說道:“你們外鄉(xiāng)人不知內(nèi)情,再做些糕團不是大事,得罪了這曹貴金曹大爺才是大事。”
雪盞咬牙說道:“京城里太子皇女也不見如此專橫跋扈,他是什么來歷,難道也是皇親國戚?”
老婦人拉著他們回店里坐下,輕嘆一聲才緩緩說道:“我們也不知道他什么來歷。這曹貴金兩年前才搬來北苑,沒人知道他做何營生,只見他家財萬貫揮金如土,不但和押司通判稱兄道弟,連知縣老爺也是他家的好友常客。”
她抹抹眼角,繼續(xù)說道:“自他來了北苑城,動不動就要在街上鬧事,白拿些吃食雜貨還在其次。最可恨有不入他眼的,不是平白挨場拳腳,就是店鋪無故走火。有人吃了虧,不服氣,告去了府衙,反倒被定下了誣告罪名,白白地挨了板子。”
桃樽聽得不禁火冒三丈:“一個無名鼠輩如此膽大妄為,還想一手遮天么?剛才就該和他斗上一斗,當場給他些教訓。”
老婦人連連擺手道:“可惹不得,可惹不得。你們年輕后生不知輕重,千萬不要惹禍上身啊。”
魚尺素按住桃樽,接口說道:“老人家說的是,我們?nèi)蘸笠娝囟ɡ@路躲閃。”
老婦人聽了這話,才點頭稱是。
幸虧店里還余下些材料,魚尺素三人趕緊幫著兩位老人做了些趁手糕點,等下了定的主顧上門時賠給人家。倒是無需再三解釋,只提句曹貴金來了,各位主顧暗自會意,也不為難連清齋,紛紛搖頭走了。
到了晚間,雪盞細細研墨,魚尺素提筆書寫了一番,抬頭就見桃樽悶頭靠坐在屋角,半天也不言語一聲。雪盞喊他了幾聲,就聽桃樽撅嘴說道:“眼睜睜看著那惡霸欺壓良民,我可良心不安。”
作者有話要說: 糕團點心,還是江南的好吃啊,想吃桂花糖芋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