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府正廳前的臺階下,一堆碼疊得好似小山一般的柴禾垛上火浪洶涌、濃煙翻騰。
在那洶涌的火浪中央,一道身影盤膝而坐,已然被燒成了火人,但那道身影依舊保持著盤膝而坐的姿勢,紋思未動。
匆匆趕來的李汗青死死地盯著火海里那道盤膝而坐的身影,雙拳緊攥,臉色異常難堪。
一旁的鄭度“噗通”一聲便朝那道身影跪了下去,一個頭磕到地上,沒了動靜。
緊隨而至的楊勇和一隊親衛(wèi)顯然也被這一幕震撼到了,怔怔地望著火海里那道盤膝而坐的身影,遲遲沒有反應(yīng)過來。
良久,楊勇才回過神來,連忙扭頭望向李汗青,卻見李汗青雙拳緊握、臉色難堪,不禁心中一凜,咬牙一聲吩咐,“滅火……”
他自然看得出了,李汗青對于劉焉自焚的舉動十分生氣,也就顧不上什么死者為大了,只想將劉焉那廝從火海里拖出來讓李汗青出出氣。
聞言,李汗青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松開了緊攥的拳頭,擺了擺手止住了楊勇。
不論劉焉此舉是要以死明志,還是迫不得已,他都不可能再去和一個死人較真。
這一刻,他心底罕見地涌起了一絲無力感。
無論他李汗青如何悍勇如何威名赫赫,在燕邠、劉焉這樣的人心中,都只是一介反賊而已!
他能用赫赫武功逼著燕邠和劉焉這樣的人屈服,卻不可能以赫赫武功強迫他們歸心!
而且,在往后的征戰(zhàn)中,他的敵人中如燕邠和劉焉這樣的人絕對還有不少……而面對這樣的敵人,他能做的除了成全他們,還能怎樣?
果然,帝王路從來都是用累累尸骸鋪就而成的,而且那累累尸骸中還不知有多少的枉死之人!
他不是嗜殺之人,向來都在努力做個俯仰無愧于天地的人,所以,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奈何,如今他已踏上了這條用累累尸骸鋪就的爭霸之路,再無退路!
眼睜睜地看著那如小山般堆疊在前的柴禾垛被翻滾的火浪吞噬殆盡,最終化作了一堆灰燼,只留下了一具焦炭般的尸骸依舊保持著盤膝而坐的姿勢,他只得強自一振精神,吩咐了一聲,“去找一副上好的棺木來……厚葬劉益州!”
在他看來,劉焉能主動投降,而不是拖著綿竹城中的軍民一起送死,便不是該死之人,一如坐鎮(zhèn)梓潼城的燕邠。
“是!”
楊勇肅然領(lǐng)命,匆匆而去。
聞言,一直頭顱低伏跪在地上的鄭度終于起來了,一轉(zhuǎn)身,鄭重地整了整衣帽,便又“噗通”一聲沖著李汗青跪了下去,“多謝李帥!”
李汗青一聲輕嘆,“劉益州……可惜了!他既然能以百姓為重,主動獻城,本帥又豈會容不下他?”
說著,他沖話鋒一轉(zhuǎn),言語之中盡是坦誠之意,“還望你等莫要如此了!本帥并非嗜殺之人,黃巾軍也并非什么洪荒猛獸!本帥只是想為天下人打下一個太平盛世……我們完全可以共存嘛!”
說罷,他突然上前兩步,彎腰俯身就要扶住了鄭度的雙肩,準備將鄭度扶起來。
但鄭度卻輕輕地掙脫了他的大手,又是一拜,“李帥素有寬仁之名,行的也是濟世救民之舉,否則,州牧大人也不可能主動獻降!但……”
說著,他的話戛然而止,隨即又拜了一拜,“在下已經(jīng)老邁,還請李帥放在下離去吧!”
李汗青神色一僵,但旋即卻溫和一笑,“老先生既有歸隱之意,本帥自然不會強留,不過,如何處置歸降之人,我軍自有章程,還需老先生在綿竹逗留幾日。”
說著,他連忙又補了一句,“老先生請放心,我軍處置歸降之人不看其身份,只看其過往之作為,除非惡名昭彰之人,都會寬大處理!”
聞言,鄭度一怔,抬起了頭來,但稍一猶豫,終究只是一拜,“既如此,便謝過李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