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墨的夜變得死氣沉沉起來,再不復(fù)之前的其樂融融、歌舞升平。天上還殘留煙火留下的痕跡,此時看上去卻只覺得光怪陸離。
廷中是一眾百態(tài)盡出的嘴臉,面色最為怪異的當(dāng)屬江起。
江起其實很想問晏綏九一句,起死回生、東山再起是祝福還是故意當(dāng)眾羞辱,以懲他與沈復(fù)卿走近。
就像,明明知道她那一腳是為了制造假象,表面解他危難,實則也是為了晏家吧。他若是被沈復(fù)卿拉下馬,于晏老兒來說也并非好事。
就像,明明知道她故意引自己相救,情急之下大顯身手,實則也是讓晏老兒知道,縱然如此,他也是一枚聽話的棋子,以此護他性命。
江起眉頭微皺,她晏綏九憑什么能利用自己的心意?誰需要她救了?再且,他哪里喜歡晏綏九了,他不過是不想當(dāng)個喪后的鰥夫,只是如此而已!
他眸中終于顯出一分怒意,其父賜平謚,其女賜更名,當(dāng)真蛇鼠一窩。
廷中還搖曳著火光,江起的聲音幽幽響起,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嗤弄的笑意,“朕!叩謝皇后賜名,皇后,萬歲萬歲萬萬歲!”
謝玉眼尖,瞅到江起就要行跪拜禮,趕緊撲爬跟頭地沖到眾人前,一個趔趄跪下,“皇后好意,奴才代主謝恩。”
晏綏九凝著江起道:“妾愿圣上永生。”
江起側(cè)了腦袋看著他,笑得卻越發(fā)不屑。
宮人收拾了廷中狼藉,抹去青石板上的血跡。空中又燃起了煙火,眾人回到席間,歌臺舞榭鼓樂齊鳴,把酒賞箜篌間,有宮人撤去多余的桌案,而席中人紅光滿面,似乎方才的刺殺只是一場夢。
酒過三巡,晏太師離場。
晏太師離去后,廷中這才算得上輕松些。安淺這才稍稍回了神,她養(yǎng)在深閨中,哪里見過這樣駭人的場面。她再不敢多言,連晏綏九一眼都不敢再投去。
晏綏九輕啜一口佳釀,晏太師留她善后倒讓晏綏九有些意外。宴會是禮部操辦的,跟她是沒有任何關(guān)系,把酒間思緒飛轉(zhuǎn),忽然酒樽柱案,杯中酒灑在白皙玉手上,晏太師多疑,又怎會完全相信今日藍風(fēng)鈴與扶蘇無關(guān)?
于是,高座上微醺的那人看著晏綏九匆匆離席,他仰著身子,一臂撐著金漆扶手,一腿蜷著踩在椅面上。靠著扶手的手中還握著酒樽,他瞇著眼看著晏綏九背影,伸手指著她,喃喃道:“朕要與這個女人說清楚,朕才沒有喜歡她!朕救她只是不想做鰥夫而已!”
一旁的謝玉聞言道:“萬歲爺怎說如此喪氣的話,就算晏小姐沒了,萬歲爺?shù)暮髮m還有欣貴妃,還有一幫子人呢,萬歲爺決計不會成為鰥夫。”
江起道:“滾。”
謝玉也不知哪里說錯了,他趕緊跪下去,“哎喲喂,萬歲爺息怒,奴才知錯。”
江起道:“扶朕起來,朕要尋她說清楚。”
謝玉起身攙扶江起從椅上站起,江起看著底下一眾人道:“眾卿自便。”
在匯聚的恭送聲中,謝玉為江起披上銀狐氅,他大力扶著走路不穩(wěn)的江起,以避免在眾人前失了儀態(tài)。
一路行至御花園外。
禁宮御花園外有一片桃林,大約有百來棵,江起卻清楚的記得共計一百零八。縱使冬日,宮人也精心修剪過枝丫,此時正整齊的排排而立。腳下是鵝卵鋪就的石子路,順著走上一會兒就豁然開朗。
桃林盡頭有一條溪流,溪流中有星星點點的火光,那是上游而來的許愿的河燈。如今漂在水面上,像是小小的身體承載不了巨大縹緲的愿望,搖搖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能傾覆在水中。
池邊半懸空一方水榭。
晏綏九正依靠勾欄,目光凝著溪流上朵朵荷燈。晚風(fēng)拂起她寬大的衣袍,只看她嘴角微微勾起。溪流水榭,美人一笑,倒不失歲月靜好。
江起微微一愣,他隨著晏綏九的目光看向溪流的荷燈,再抬眸時,便看見亭中又站了一人。
江起酒醒了一大半。
沈復(fù)卿似笑非笑道:“晏姑娘特意邀在下前來,莫不是一賞冬日美景?”
晏綏九嘴角的笑早已不見,“刀光劍影,血流成河,談何美景?”
沈復(fù)卿道:“美人如花隔云端便是世上最美風(fēng)景。”
晏綏九道:“沈大人陰謀敗露,還有閑心調(diào)侃,綏九真是佩服大人心性。”
沈復(fù)卿道:“沈某光明磊落從不算計陰謀詭計。”
晏綏九失了耐性,她手中不知何時變出一根鏈子,“沈大人,我們做個交易。”
沈復(fù)卿笑道:“不知晏姑娘想用這百歲鎖與在下做何交易。”
晏綏九道:“墨門鏢局。”
沈復(fù)卿聞言笑意更甚,“晏姑娘為何覺得區(qū)區(qū)百歲鎖就可換我墨門鏢局?”
晏綏九道:“先帝在位時,定遠侯張崢曾組建了一支御林軍贈與先帝護命。不同于今日御林軍,定遠侯的御林軍可皆是死士,發(fā)狂時能一抵十。當(dāng)年其父廢了好大的勁才打散了這支御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