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麓,一個肌肉賁突的精壯武修立在青銅碑前,空中無數(shù)金光熠熠的甲骨文字翩然飛舞,光芒灼痛了他呆滯的眼。
“他姥姥的”武修憤憤然,“這是什么蝌蚪文”
銅碑不喜他言語粗俗,將幾排蝌蚪文斂成一束金光,隔空甩起光鞭給了他一鞭。武修吃痛,嗷地叫了一聲,立刻抄起家伙。
山神蹙眉“竟然對著我這些乖乖寶貝動粗,太可惡了。姓明的,你快罰他做三年苦役,否則我要忍不住將他逐出山門了。”
明月懸懶得理他。
山腰,一名皓首長須的老者正奮指為筆,在石碑上疾疾書寫著什么。
“此人乃是上一屆登壇法會就是你奪魁的那一次,同你一道來的。為了算出破陣之法,他已在這碑前困坐了百年。”山神介紹道。
明月懸終于有些動容“你就不出手幫他破除迷障”
山神陶醉道“為何你不覺得比起你這種討人嫌的聰明人,他這樣子可愛多了嗎朝聞道夕死可矣,求道之心,何其動人啊。”
良久,明月懸終于開口“我偶爾會想,究竟是天底下的神仙都奇奇怪怪,還是只有你比較變態(tài)”
拜書山徑,問道之路,何其難攀。
第一次來的時候,他也會為所見所聞感到驚訝,心想這哪里是玄門試煉,分明就是地獄求生。
如今方知,問道之路,原本就沒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人間如煉獄,而破凡登仙,本就是竭力掙脫煉獄的荊棘之路。
明月懸側(cè)首,輕輕望著山神那張空靈絕俗的臉,忽道“多謝。”
山神看回來“謝什么”
“謝你過往百年相伴,助我療傷。也謝這一路相送,替我掃平陷阱不過眼下已不必了,該來的總是要來。”
少年笑了“原來你發(fā)現(xiàn)了啊。”
神靈煙云般的飛袖隨風(fēng)高揚,周遭山景驀然一變。不見春草,唯見荒山漠漠,亂石如林。
刻有無上妙法的石碑,不知被誰挪成了八卦陣的陣勢,將他們圍在當(dāng)中。
一方方巨石猶如軍馬。
一簇簇碑尖猶如刀叢。
千軍萬馬的埋伏。
山神徐徐道“你不用謝我。我替你攔下此陣,不是想幫你,只是看不得有人在我的地盤、用我的東西作亂罷了。”
他的目光猶如一柄無形之劍,直直前刺。
風(fēng)隱術(shù),破
目光所向之處,埋伏者用于隱藏身形的偽裝土崩瓦解。
陣眼處,一名紅衣少女緩緩落座于碑尖。兩彎新月纖足垂在碑側(cè),丹緋長衣上繪滿符文,就連繡鞋也不例外。
她輕輕嘆道“朱弦無意作亂,只是要請首座師兄指教一二罷了。山神大人何必如此緊張。”
山神橫眉冷眼“拜書山里只許談玄論文,不許動武。往生閣的大小姐想來壞我的規(guī)矩嗎”
朱弦定定一笑“我?guī)讜r說我要動武了”
明月懸倒是毫不意外,譏誚地笑了笑“往生閣精于數(shù)算,大小姐找上我之前一定擬好了萬全之策。她要對付我,一定也是在登壇法會的規(guī)矩之內(nèi)對付,怎么會破壞比試規(guī)則、授人以柄呢”
少女眉目嫣然“明師兄果然聰慧。朱弦移來這些碑文,不過是有所疑惑,想要依律向明師兄討教,與您論法而已。”
論法,登壇法會文斗的另一種方式。
一般來說,修為臻亞圣境之后,道心已固,自家法門掌握得純熟,便鮮少再陷心障了。因為解讀不出碑文就被困在半路,那是小弟子才會遭遇的事。
而各派精英,往往能夠順利攀上拜書山巔。
群山絕頂處,這些風(fēng)流人物將談玄論道,相互考校,使用道心靈識進(jìn)行文斗。
戰(zhàn)勝自己之后,第二關(guān)將是戰(zhàn)勝他人。
明月懸不著痕跡地拂開山神的飄帶,向那少女緩步走去。
他婉拒了他的好意。
明月懸道“你的邀戰(zhàn),我接受了。”
朱弦淺笑“師兄爽快。”
少女指間夾起一片朱翎,瀟灑地?fù)]了揮。
石碑后面刷刷鉆出近百人“得令”
山神“”
他面色不善地盯著這些埋伏了太久的家伙“你往生閣來了這么多人這么多個要打他一個”
朱弦道“答應(yīng)了可就不能反悔了啊。”
明月懸漫不經(jīng)心“什么反悔師妹多慮了。一百只螻蟻同一只螻蟻,區(qū)別何在”
朱弦一愣,旋即一惱“那就請師兄來親身感受感受,一百道神識的威勢,同一道神識究竟有何區(qū)別吧”
少女兩支削蔥般的食指,點向自己太陽穴。
她要從自己的識海中抽出畢生所學(xué),直接入侵那家伙的道心
論法之道,是為攻心。
如此要緊的一瞬,那人臉上的冰霜之色卻沒有半分動搖,依舊矜冷而淡漠。
明明近在咫尺,還是叫她覺得那么遙遠(yuǎn)一如往常。
如水之清,如風(fēng)之高,如雪之純,如霞之艷。
這緊要的關(guān)頭,她看他的一眼,使她微微晃了神。
如果真能攻破那人的心防她倒有點好奇,那個人的心,是不是真的就跟看起來一樣,不帶半分私情
她當(dāng)然想不到,此刻明月懸的識海里,正突兀地闖入了另一道靈識。
“兩生之印偏偏在這時候”明月懸皺了皺眉。他沒有想到,相別辭此時竟然會用兩生之印給他傳來消息。
他不想分心,可他深知如非必要,那少年是不會在他忙亂的時候打擾他的。
匆匆一閱,明月懸震愕不已。
沒有想到,潛伏在萬神闕中的魔門秘探竟然如此膽大,直接要挾相別辭去同他們會面。
“不行,別去。”
他想將這條訊息傳回去。
正欲動作,心頭卻忽地一陣劇痛
有人正好出手,截斷了他的神識與外界的聯(lián)系。
于是,偏偏就在這一刻,兩生之印失去了效力。
識海中波濤洶涌,有一個并不熟悉的嬌嫩嗓音,在他心底溫溫柔柔地響起來“明師兄,我們開戰(zhàn)吧往生閣弟子朱弦一百年前被你誅滅的前往生閣主池寰,他的女兒朱弦此來向您討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