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不服?”身后傳來一聲冷笑,“你他么熊包軟蛋慫玩意兒!剛沖出去十丈就嚇得勒馬往回跑,還沒行刑就嚇得暈過去,瓜爾佳氏的臉都被你丟光了!就憑你——還敢不服?!”
自己所穿越的這位“本家”,竟然如此不堪,關卓凡只得在心中暗暗叫苦。但是現(xiàn)在只要能多說一句話,就能多一分活命的指望,那還有什么客氣的?也顧不上細辨身后那人話中的語意,跪在地上,梗著脖子嚷嚷道:“我不服!我不服!這么死我心不甘!”
“新——鮮!好,要怎么死你才肯服?”
“我……”關卓凡的意思,當然是最好能夠不死,所以這句話問得他一時語塞,忽然看見遠處穿著深藍色軍服的法軍,咬了咬牙,說道:“給我刀和馬,我要是死在法國鬼子手里,我就認了!”
其實他一介書生,平曰哪里有這種沖鋒陷陣的膽色?只是兩害相權,在地上跪著,肯定殺頭無疑,若是沖向敵陣,還有一線生機——他的腦子雖然幾乎被嚇蒙了,但是八里橋的這一仗,他幾乎天天替人講解,實在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清軍兩萬五千人,戰(zhàn)死八千有余,可見活下來的希望還是有的。
他這一說,身后的那人似乎頗感意外,一時沒有答話。就在這時,一名材官飛奔而至,在旁邊單膝跪下,對著他身后那人打了個千。
“克帥!”他氣急敗壞地報告,“僧王的蒙古馬隊頂不住了!”
原來身后的人叫“克帥”,關卓凡緊張地思索著……克帥……克帥……這是勝克齋,勝保!
八里橋一役,主帥是蒙古親王僧格林沁,左翼是勝保統(tǒng)帶的五千京營,右翼是瑞麟統(tǒng)帶的四千綠營,而僧格林沁的主力,則是他的蒙古騎兵。關卓凡知道,蒙古騎兵頂不住了,意味著戰(zhàn)役失敗的開始,這時的法軍,很快將會聯(lián)合英國人的近衛(wèi)龍騎兵,分兵去抄僧王的后路,力爭圍殲清軍的主力。
聽明白自己身后的人是勝保,關卓凡心中又多了一份指望。勝保是熱河副都統(tǒng),字克齋,人雖然有些剛愎,但他打仗還是有一套,帶兵也還講道理,算是滿人中難得的將才,不像都統(tǒng)瑞麟是個糊涂蛋。
肯講道理就好!關卓凡估摸自己的身份,大約還不到稱呼“克帥”的地步,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說:“勝大人,僧王一退,要防法國鬼子分兵,突擊僧王的側翼,截斷他的退路。”
四周的人一片沉寂。一個跪在地上等死的人,居然向赫赫有名的二品大員指授起作戰(zhàn)方略來了,這不是扯淡么?
“放屁!”監(jiān)斬的那位驍騎參領回過神來,勃然大怒,“你一個就要殺頭的外委藍翎長,九品的官兒,這里有你說話的地方?!”
跟關卓凡一起等著殺頭的軍官,還剩下六個人。他們起先見關卓凡和勝保說上了話,都把生還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等到那位參領一吼,這六位先嚇得齊齊把腦袋一縮。
“僧王的側翼,有瑞都統(tǒng)保護。”勝保的聲音意外的平靜,然而平靜之中卻帶著懾人的威壓,“為什么要我來防備?”
“瑞都統(tǒng)擋不住!他的綠營兵,接仗半刻只怕就要潰散。”勝保和瑞麟一向不對付,盡人皆知,關卓凡索姓再奉上一記高帽,“要拖住法國鬼子,還得靠勝大人的京營。”
勝保默不作聲。關卓凡心里正在七上八下,卻看見對面的法軍左翼,果然已開始有集合移動的跡象,紅衣的英國龍騎兵,亦向北面馳去。
“松綁!”身后的勝保忽然吩咐道,“把刀還給他們,給他們帶馬!”
關卓凡暗暗吁了一口氣,知道他的話既說到了實處,也搔到了勝保的癢處。捆在身上和手上的繩索松開,這才覺得渾身又疼又麻,轉過身來,偷眼看著這位有名的統(tǒng)兵大員,見勝保是個紅臉,身形壯實,唇上兩道油亮的八撇胡,替他平添了幾分威嚴,頭頂?shù)拇竺弊由希杖痪Y著一支單眼花翎。
“我倒不知道,你竟還有這份見識。”勝保沉吟著說,“不過軍令如山,既然饒了你們七個不斬,你們就得就按自己說的,打頭沖這一陣,你雖然是我的族親,也不能例外。這一仗下來,你若是不死,我抬舉你一個七品翎長的實職。”
我是你的族親?關卓凡楞了一下,但現(xiàn)在不是琢磨這事的時候。打頭沖陣沒有話說,不過沖陣歸沖陣,怎么一個沖法,卻大有講究,不知勝保現(xiàn)在是要往哪里去沖?
“克帥,標下愿意帶本部的一千馬隊,先沖雷家洼!”不等勝保說話,那名驍騎參領用手向右前方一指,大聲請令道,“等我沖亂了他們的隊形,克帥再率大隊沖法兵的方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