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弱塵站起身來,走到茶案,一邊煮茶一邊溫和地笑道:“我到底看不過。自她離開,你變了太多。這幾年療傷憑吊,都夠了。時光荏苒,宿命難改。你和她,終歸都回不去。不如及早放下心中妄念。”
她略停頓,似乎在措辭:“那人,畢竟你生身父親。終有一日,你會悔恨自己的仇恨與怨毒。若放不下,不如忘記。何必毒狠了自己的心,你也不好過,冷暖自知罷。”
哥舒寒輕笑,用頎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自己的狼眼兒金冠,淡淡道:“我這妖孽,何曾有父今日還留在此地,不過為斬汐兄所托,事情辦好我便即刻滾回大雪山去,長安的女人太無趣了。”
蓮弱塵無奈,但她堅持把煮好的清茶送到哥舒寒身畔,依舊不失親昵道:“喝茶吧,狼崽子。”
哥舒寒接過茶水,沒喝只在鼻息間輕嗅,遂而撣撣衣裳,慵懶伸著懶腰道:“弱塵,牙尖舌利如你,斬汐兄不易啊。”忽然間,哥舒寒就被窗外一抹新奇的景色吸引住了。
蓮弱塵也順著水吟閣的窗下望去,不遠處一片湖泊,湖上泛著一只金碧大船,燈火通明,繁花簇錦。
高高的船桅上,立著一個白衣飄飄的女孩,映著一輪如鉤彎月,她隨著鼓點兒在桅桿上翩翩起舞,裙裾飄飛,猶如逐月仙子。船上坐滿衣冠華貴的看客,不時向桅桿上的女子擲著紫色玉蘭花枝,喝彩不斷。
那白衣女子體量輕盈,長長的黑發(fā)隨便挽著雙發(fā)髻,額前仍然覆著淺淺齊眉短發(fā),貌似尚未及笄的青春少女,鼻下都蒙著輕柔白紗,容貌看得影影綽綽。她步步金蓮,舞姿妖嬈,驚為天人。
“她是誰”哥舒寒頗有興趣。
“一個新來的跳舞姑娘,身輕如燕,據(jù)說能在鋪著沉香屑的金幾上翩翩起舞卻不著半點痕跡,只一直白紗遮面,看不清容貌。不愛說話,性子傲得狠。我很想,捧她做新一任的花魁呢。”
蓮弱塵走到哥舒寒身邊道:“只是這姑娘很難交往。前幾日,有醉酒的客人想用強揭下她面紗,我正欲解圍,那客人卻不知怎么的就著了她的道兒,被毒傷了手臂,疼痛難忍,現(xiàn)在還爬不起床。怎么,你對小姑娘也有興趣嗎”
“有趣。”哥舒寒把玩著茶杯,興趣盎然道:“弱塵,別忘了告訴斬汐兄,我約他倚翠院喝花酒的事兒。”
話音未落,哥舒寒已經(jīng)從窗子躥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離去依舊無聲無息,只剩一枚碧色茶杯,穩(wěn)穩(wěn)落在窗臺上,讓最后一縷淡淡的茶氣,消彌在月夜之中。
“姐姐,這哥舒寒就像無常鬼,來無影去無蹤,脾氣也陰陽怪氣的。”芷藍怯怯地靠近蓮弱塵,問道:“大概也只有那些風月場里的女子才歡喜他吧”
“他還是人時,也曾為了一個女子,動了情,受了傷,死了心。然后就變成這個鬼德行。這狼崽子早就失心瘋了,誰招惹他,非被他嚙骨啖心不可,本性使然。也只有那些歡場女子,或貪他豪爽闊綽,或戀他威猛彪悍,他比誰都清楚。風花雪月,男歡女愛,你情我愿,各不相欠,他們都自在。他啊,恐怕連骨髓都極冷。”
蓮弱塵微笑道:“真想,有個女妖精下來好好收拾他,放把火燒他個七葷八素。我倒想看看,這囂張無恥的狼崽子,自己尾巴尖兒著火的窘迫德行。”
“什么人敢給他煽風點火啊”芷藍撇嘴。
“萬物相生相克,他早晚會遇到。”蓮弱塵望著桅桿上那一抹飄逸的白色身影,輕嗅手中白蓮花,淺笑蠱惑道:“妖孽與妖孽,方才天造地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