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澤茫然的醒了過來,脖子和后背都生疼,定睛一看,自己原來躺在地上。林澤心里一緊,抬頭一看,呂深正坐著一個太師椅,自飲自酌,笑嘻嘻的看著他,晃著酒壺說道,“醒了?還好你醒的快,否則這壺花雕都要喝完了,還得催人再買一壺。”
林澤強做鎮(zhèn)定道。“不知都頭深夜請晚輩過來所為何事?”
呂深拍手贊道,“不錯不錯,到了這個時候,還有這樣的從容。這樣的年紀,也是少見。”
林澤苦笑道,“若是怕有用,那小子絲毫不介意顫抖個幾下,再叫個幾聲應(yīng)應(yīng)景。”
呂深說道,“有理,只是,這樣的話,你總不至于讓我相信能說出這番話的人,真的是方呈那個成日打魚、滿身腥氣的老頭子的侄子吧。”
終于說到重點上了,林澤目前身上最大的軟肋,身份,關(guān)鍵是連林澤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來歷,又如何向眼前的這位都頭解釋。
呂深用手敲著桌子,厲聲道,“我查過衙門的花名冊,方圓幾十里,都沒有一個叫林澤的人,都到了這個時候,還不說實話?我看你樣貌也是我東陸人,如何敢去當北方草原蠻子的細作!”
“細作?”這下子可把林澤弄蒙了,要是平白無故被扣了一個國家間諜的帽子,那可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會死的很慘。
呂深掏出一塊粗鹽放在桌上,說道,“方家父子已經(jīng)什么都招了,一月前,方老漢將你從岸邊救起,你醒之后,自稱自己名叫林澤,大難之后忘卻了自己來歷以及記憶,一月前,你于方家欠稅危難之時,授其曬鹽秘法,如此精巧輕便便可獲取海鹽的方法,我于海邊長大四十余年也從未見過。”
林澤越聽越是滿頭黑線,曬鹽秘法?還精巧,你們自己笨了這么多年,只知道耗費火力去煮不知道利用太陽,好心教你還怪我咯。
“授其秘法之后,你也曾不止一次對方家父子提起,憑借此法,在我澄國海疆不出三年便可成為大富之家,野心可見一斑。試問一個失去記憶之人,又如何能做到這些?我曾經(jīng)聽聞,元狩皇帝在發(fā)動那場與草原蠻子的傾國之戰(zhàn)的時候,兩國不光是明面上戰(zhàn)場上的較量,暗地里兩方細作的交鋒也甚是激烈,其中我澄國就不乏有利欲熏心,被草原蠻子支持從而發(fā)跡的大戶。那些人從前本事低微,不思國恩,借著草原人的幫扶賺到了銀子之后,便變本加厲的為草原蠻子效力,更有甚者期望草原人反攻過來的。林澤?我也不知這是否是你的真名,現(xiàn)在來看,這曬鹽秘法,便是草原人交與你的發(fā)跡之法吧?這是物證,方家父子便是人證,如今事已至此,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林澤越聽越不對勁,身上早已汗如雨下,他先前還沉浸在良田美宅、嬌妻美妾的美夢里。即使先前第一次面對呂深的時候,他也只是當時有些緊張,后來一回想反倒有些沾沾自喜起來,自認為憑借自己兩世為人的智慧,足以將別人看輕。卻沒有想到,自己的微薄之力,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實在是微不足道。
就是眼前這個胖子,究其身份,也不過就是一個潑皮無賴的頭子,混了一個低級小吏便可以將自己握于手掌之中動彈不得,任人宰割。
力量啊,身在亂世,自己本以為自己可以成為一個亂世的執(zhí)棋者,把握命運,可到頭來發(fā)現(xiàn),或許連成為一個棋子的資格都沒有,不過是一浮游于天地罷了。
呂深細細端詳這林澤臉上的表情,看著他從剛開始的故作淡定,實為忐忑,到后來的表面從容裝不下去,面露驚慌,再到此時面容的一片死寂,好似對生存已不報任何期望。這個少年人終于表現(xiàn)出了屬于他這個年紀的稚嫩。
不對,如果他想殺我,又為什么不把我直接抓進大牢,而是在此處這個四處無人的地方,說這么多廢話。一定有轉(zhuǎn)機,一定有。林澤的腦袋中不停的在盤算。
“不過,”呂深話鋒一轉(zhuǎn),“我念你年紀尚淺,涉世未深,只是不經(jīng)意之間,收人蠱惑,現(xiàn)在有一條生路放在你面前,不知你愿不愿意走?”
林澤慘然道,“到現(xiàn)在為止,我還有的選嗎?”
呂深看著癱坐在地上的林澤,說道,“那就起來,跟我走。”
昏暗的油燈之下,呂深那雙陷在肥肉里的眼神,在暗黃色的燈火邊,露出異樣的光芒。仿佛深淵里爬出來的惡魔,帶走迷途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