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走上幾步路,呂深寬大的額頭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細密的汗珠,好在秋天的海風從耒海吹過來,身上頓時涼爽了起來。
可呂深明顯顧不得這些,他從方老漢家出來之后便一直沉默不語,臉上的表情完全被肥肉遮住,看不出什么想法。
別的幾個潑皮見狀都離得遠遠的,只有劉癩跟著呂深的時間最長,還敢站在呂深身邊接話。
劉癩看著呂深不言語,便道,“都頭又何必聽那小兒多作言語,這白河鎮(zhèn)上即是強拿了他們,又能耐我們何?”
呂深并未接著這個話茬,反問道,“你可曾聽過方老漢有個什么侄子?”
劉癩搖了搖頭,說道“這倒沒聽說過,方家父子這脈人丁單薄,父子二人相依為命,興許是他死去婆娘的娘家人來投奔?”
“投奔?方呈連給自己兒子娶個婆娘的錢都沒有,哪來的親戚會來投奔他?況且就方家父子那模樣,哪來的那么秀氣的侄子?”呂深道。
劉癩想想好像也是這么一回事,就方家父子那個磕磣樣,三人站在一起怎么都給人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劉癩忽然想起來了什么,說道,“都頭,要不要讓兩兄弟看著方家?那小子怎么看都不可能在這兩月變出那么多鹽來,按他所說,若是下個月交不上鹽稅,那便要沒為官奴,一旦入了賤籍,甚至子子孫孫都得為奴為婢,他敢下這么大的注,難保不是想趁這一個月逃掉。”
呂深想起了那個年輕人堅定的眼神,那是一種對于自己的實力的強大自信,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么一個如此年輕的愣頭青身上,說道,“不用了,他不會跑的。”
太陽已經(jīng)快要落山,耒海遠處的晚霞被奔騰的海水燒的通紅,海水和云霞交融在天際,呂深望著這海景,遠處的霞光印在他的眼睛里如同火焰。
“查,查一下這個叫林澤的小子的來歷,這人是怎么憑空冒出來的。”
......
看到呂深一行人走的連背影都看不見,林澤才松了一口氣,不知不覺整個后背都被汗水浸濕,先前被呂深盯著的時候,那不大卻銳利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好像如芒刺一般。
從地上爬起來的方圓顧不上去拍自己身上的灰,連忙把自己老爹扶起來坐下。
方老漢嘆了一口氣,說道“你這娃又是何苦,那可是近三期的鹽稅,你又有什么法子弄出來,要是你在這一個月還啥都想不起來,豈不是下個月白白地給人當了奴隸?”
林澤不解的問道,“方叔,都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們怎么說也是靠著海。這么連點鹽都弄不出?”
方圓有些生氣的說道,“還不是因為邊上的幾個寨子。自從元狩皇帝定下鹽稅之后,衙門不斷往草原販賣細鹽,也賺了不少草原蠻子的錢,結(jié)果這幾年衙門定的鹽稅愈發(fā)的高了,可林子就那么多,哪來的那么多柴火煮鹽?這煮鹽所耗費的柴火又豈是一點半點,這些年邊上的家族大都聚攏到一起,成了寨子,各個都霸占了最好的林場,像我家這人丁單薄,力氣又不如人的,便又能怎么弄出鹽來呢。”
“等等?”林澤好像聽到了什么,“林子?柴火?煮鹽?這是什么東西?”.
老漢聽了這話心立馬涼了一半,合著這娃連海鹽怎么弄出來的都不知道就在那說大話,但嘴上還是解釋道,“沒林子,沒柴火,怎么把鹽煮出來?難不成你們這些大戶平日里吃的鹽都是從海里面撈起來的嗎。”
方老漢把林澤領(lǐng)到不遠處的一個外灘,剛靠近就一股子煙火氣沖鼻而來,只見幾口大鍋立在外灘上,烏黑的鐵鍋里還有些剩下的鹽漬。林澤望著旁邊堆積如山的爐灰,驚得說不出話來,指著方家父子說道,“大好的太陽不曬,非要用柴火煮,就這腦子,難怪找不到婆娘!”
方呈和方圓看著才認識幾天的林澤,絲毫不理解他的憤怒來自于何處。
然而他們很快就懂了。
翌日一大早,林澤便帶著方家父子出門,東轉(zhuǎn)西轉(zhuǎn),在海邊找了一片平坦的沿海荒灘,開始按照林澤前世的回憶開始建造灘池。
林澤躺在在邊上,眼睛上遮著一塊黑布,嘴里銜著一只看不出什么品種的草,曬著秋日溫暖卻又不發(fā)燙的陽光。沒辦法,林澤前世就有抽煙的習慣,可自從來了這里,便再也抽不到了,嘴里不叼個東西,總覺得十分的不習慣。他也試著對著劉老漢的旱煙動過想法,可自從抽了一口被嗆得喉嚨半天說不出話來,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方呈和方圓正在池子內(nèi),赤著雙腳,用腳將池子底踩平,接著用石頭將底部夯實。
忙活了大半天,終于忙好了。
林澤指著剛弄出來的幾丈見方的灘池說道,“接下來就打開閘門,待到漲潮之時,海水自然會把池子灌滿,然后關(guān)上閘門,如此這般,海鹽便可曬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