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上的人總說小猴子是王婆和西頭張屠夫的私生子。但再怎么看,小猴子也不覺得王婆是他親娘。這兩人五官隨便怎么湊,也不可能生出自己這么個骨骼清奇的貨來吧。
切了牛肉,小猴子又開始從酒缸里打酒,嘴里默念著,四成酒六成水。遭了忘了王婆說的,阿虎哥來是五成酒五成水來著。又多勾兌了點酒,小猴子怏怏的往堂子里走,身后大黃眼巴巴望著他手里的牛肉。
清泉鎮(zhèn),一到了天黑,很寧靜。
送完吃食,小猴子坐在門坎上,背對著吃喝吆喝、滿身酒氣的渾人,望著對面朦朦朧朧的山影,小猴子又開始回想自己剛才做的夢來,夢里他是有爹有娘的,那感覺還真好。
就那樣坐著發(fā)呆,連王婆嚷嚷也沒理會,小猴子知道,王婆是怕他著涼了,看病是得花錢的。
小猴子不叫小猴子,他叫百清泉,清泉鎮(zhèn)吃百家飯,名字還是郎中給幫忙取的。
二娘說,指不定明天還得下雪。二娘整天神神叨叨,時靈時不靈。她除了罵街就喜歡揣摩天氣,關心一年四季天氣的變化,老母雞下的蛋和她家地里的菜。誰要是惹了二娘,指不定啥時候被二娘舀一瓢屎尿從頭淋到腳。所以二娘說的話,鎮(zhèn)上的人都只能附和著說,“就是”
反正風刮得客棧的濕漉漉招牌幡子裹了個緊,像是屋檐下伸出的燒火棍子,斜刺著向天上捅。
小猴子站起身子,伸伸懶腰,用舌頭舔舔鼻尖,真的下雪了。
朵大的白雪,要不了多久,清泉鎮(zhèn)就會被白雪覆蓋,像被埋沒了一樣。皚皚白雪的世界啊,什么都渺小了。
聽到王婆的咒罵聲,阿楚害羞的叫了聲清泉哥,然后去扶醉倒在地上的裁縫。王婆說,癩皮裁縫修了幾世的福有個好女兒,自個兒丑得跟豬一樣,生了個這么水的閨女。說完,王婆看了小猴子一眼。小猴子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莫非傳言是真的這是打算自己要抱孫子的暗示啊搖搖頭,不言不語的開始收拾食客們走后留下的爛攤子。
小猴子向來話不多,總覺得跟一幫老小子較真兒不是個事兒,況且,這事可不能節(jié)外生枝。
不知道阿楚哪里來的力氣,居然抗得動裁縫,也許是裁縫老了,瘦了。
阿楚走的時候還跟小猴子說:“清泉哥,你衣服又破洞了,趕空我給你再縫縫。”
小猴子嘿嘿笑了笑,踢了腳睡覺的啞巴狗,說道,“不急,雪還下著勒,沒得換,天好了再麻煩阿楚妹子。”
王婆聽了,怪笑著不出聲,那臉擠出無數的粉,唰唰往下掉。
阿楚和他爹的背影在雪花里慢慢走遠,踢踢踏踏的水花聲過了拐角也漸漸熄了。
關上門板,搖搖頭,又收手在自己眼前揮了揮,驅散了那個夢,小猴子想,哪里來的爹娘,我叫百清泉,清泉鎮(zhèn)的小猴子。
雪開始下大了。
下吧下吧,反正又凍不死老子,小猴子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