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fā)在即,朝堂的事千頭萬緒,幕僚親信、擁護的官員,都在等軒王拿主意。
走馬燈似的打發(fā)了一撥又一撥,直到出發(fā)前夜,還有不少朝事末節(jié)需要商榷,皇帝的圣旨便到了,宣夏璟軒即刻入宮。
軒王進了宮,大太監(jiān)孫公公把他帶進御書房。
屋內(nèi)黑漆漆的,沒掌燈,但夏璟軒是習(xí)武之人,遠遠便看見恒帝正枯坐在黑暗中,神情沮喪,不知坐了多久。
孫公公掌了燈。恒帝看清是兒子,愁苦的臉上露出一絲欣喜:“軒兒,快到父皇身邊來。”
軒王恭敬的稱了聲是,來到恒帝身邊。
“軒兒,你怪父皇了吧其實,讓你離開京城,父皇也舍不得。”
“兒臣哪里敢怪父皇“想到恒帝連招呼都不打,就替自己的人生做了決斷,夏璟軒難免有些怨氣。
“只是兒臣將父皇母妃留在京中,獨自一人去逃命,恐辱沒了夏家的威名。”
聽兒子這么說,恒帝神情有些無奈:“軒兒,劉家三番五次害你,父皇護你不住。父皇琢磨著讓你離京,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今日你打傷了大皇子,正好做個離京的由頭,劉家也說不出什么。到達安榮后,有你外祖父護著,劉家再想害你,也沒那么容易了。”
夏璟軒聽了,嘆了口氣:“孩兒愿聽父皇的話,離開京城,但兒臣懇請父皇,讓母妃與我同去。”
恒帝拉過夏璟軒的手,輕輕的摩挲著。
曾經(jīng)胖嘟嘟的、軟乎乎的小手如今寬厚有力,骨掌分明,指肚布滿薄繭,手背上有幾道深深淺淺的疤痕。
而今,這雙寬大有力的手,就要從自己的手上把他母妃接過去,護在他的羽翼之下。恒帝突然感到無力。
“軒兒,這兩日你的母妃因為舍不得你,總是哭哭啼啼,我也想讓她去安榮,和你外祖一家團聚。但你母妃卻執(zhí)意不肯”
想到嬌弱的母親,夏璟軒不禁心頭一痛。
“也好,母妃就勞煩父皇照料,請父皇一定護好她。兒子就不向母妃辭行了,免得又惹她傷心。”
“軒兒放心,父皇”恒帝有些說不下去,低了頭,聲音哽咽。燭光照在恒帝的發(fā)頂,上面一片刺目的白。
夏璟軒心中酸澀,雙膝跪地,磕了三個響頭:“兒子就此別過,請父皇保重龍體。”
說完,站起身,一咬牙,疾步出了御書房
恒帝二十八年秋,十月十二,夏璟軒乘船離京。
軒王是帶著壯士一去兮的豪邁離開京城,乘船沿貫江順流直下,去往安榮的。
入夜,江面上升起一層薄霧,軒王輾轉(zhuǎn)難眠,便拿出玉笛,登上船頭,眺望沿岸的景色。
此時暮色微垂,薄霧輕籠,月亮模糊成朦朧的光暈,腳下涌動著暗色的江水,遠處起伏著的山影,在慘淡月光的螢輝之下,若隱若現(xiàn),連綿不絕。
迷霧之中,軒王看不清前路,就好似,看不清自己撲簌迷離的未來。
軒王雖然只有二十二歲,卻歷來堅毅練達,殺伐決斷,平日里鮮少有傷春悲秋的時候。此次離京,卻是內(nèi)心苦悶,思緒繁亂。
他執(zhí)起玉笛,輕輕的摩挲著。
這是六歲生辰時,父皇送給他的禮物。
當(dāng)時父皇慈愛的將他舉起,抱在膝頭,展開他的小手,將玉笛輕輕攏進他的掌心。
“軒兒六歲生辰,父皇送你玉笛。君子比德于玉,曲賦令人忘憂,希望我兒能成為謙謙君子,歲歲喜樂無憂。”
恒帝喜絲竹、精音律、善曲賦,對笛音尤為喜愛。每日晚膳之后,便教兒子學(xué)笛,夏璟軒聰慧,兩年的時間,便已初通音律。
恒帝的音樂造詣極高,尤其喜愛清幽婉約的曲目。
母妃不喜絲竹,無法體會父皇笛聲中的寂寥,而新入宮的淑妃卻頗有才情,又擅長撫琴,常與父皇琴笛相和。淑妃宮中,常常縈繞著兩人恩愛纏綿的琴笛之聲。
如果說母妃是父皇的青梅竹馬,是他一生中的摯愛,那么淑妃便是父皇生命中難得的知音,是少有能理解他悲苦的人。
即便一開始,父皇還對淑妃存著逢場作戲的心思,但這么多年過去了,淑妃一向的乖巧和善解人意,恐怕也讓父皇對她有了一些真心
個性使然,夏璟軒更喜愛激揚的曲目。他略作思索,江面上便響起一曲慷慨激昂的將軍令。
笛聲蕩氣回腸,在空曠的水面上久久盤旋回響。猶如千軍萬馬狂卷而來,將軍身先士卒,披肝瀝膽,一騎絕塵,以雷霆萬鈞之勢,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
夏璟軒年少時吹奏這首將軍令,感受的是曲中的磅礴之意,是振奮人心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