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看著跪在金鑾殿上,脊背挺得筆直、卻神情沮喪的兒子,沉思良久,說道:“大皇子言語不敬,在府內(nèi)禁足反省三個月。二皇子打傷兄長,殿前失儀,責令貶出京城。擬朕的旨意,封夏璟軒為軒王,賜封地安榮。”
夏璟軒聽了恒帝的旨意,有些懵,父皇是要把自己送到安榮,讓自己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逃命去嗎
夏璟軒啞聲求道:“父皇,兒臣知錯,求父皇不要讓兒臣離京。”
恒帝嘆了口氣:“朕意已決,璟軒,叩頭謝恩吧。”
見夏璟軒不應(yīng)聲,恒帝繼續(xù)吩咐道:“軒王回府安排一下,三日后離京。退朝。”
安榮,在夏璟軒記憶中,是一座傷心的城池
十四年前,大舅舅秦東,任定南將軍,駐守南疆,在抗擊蒼月時戰(zhàn)死,年僅三十四歲。
長子的早逝,給了定國侯當頭一棒,當下就病倒了。
趁著秦家元氣大傷,右相劉澤買通定國侯的下屬,偽造證據(jù),誣陷定國侯勾結(jié)多燁。隨后劉氏煽動朝堂一大半的官員,上書皇帝,要求治秦家死罪。
一向軟弱的恒帝卻是硬氣了一回,只說證據(jù)不足信,死活不肯定罪。
皇帝死扛了兩個月,還是敵不過劉氏。定國侯最終被奪了兵權(quán),失了太尉之職,整個秦家被貶安榮。
聽到父兄離開的消息,秦貴妃痛不欲生,哭倒在軟塌之上,恒帝跪坐在她面前,眼里含著淚,一遍遍的說著對不起
沒過多久,皇帝不顧劉氏反對,迎左相周維功的獨女周可珍入宮,直接封為淑妃,寵愛有加。
作為交換,周相出面彈劾劉家,呈上了太后的二哥、吏部尚書劉興買官賣官、貪贓枉法的證據(jù)。
恒帝以此作籌碼,與劉氏談判,要求起復(fù)秦家,否則就治劉興死罪。
為了保住劉興的項上人頭和吏部尚書的位子,劉氏做出了讓步,但卻堅決反對秦家重掌盛元兵權(quán),不許秦飛鴻官復(fù)太尉之職。
君臣經(jīng)過一番博弈,終達成一致。
皇帝隨即下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滋已查明,定國侯秦飛鴻受奸人陷害,通敵之罪子虛烏有。定國侯一生為國盡忠,改任江南五城兵馬大都統(tǒng)。其長子秦東,為國捐軀,特追封定南侯。次子秦西、三子秦南分別升任安榮城、錦城從一品提督。另賞賜秦家房屋百座,良田千頃,黃金萬兩。欽此”
一道圣旨昭告天下,秦家的冤情得以昭雪。定國侯雖不再掌管盛元兵馬,但是一門兩侯爺?shù)氖鈽s,江南五城的兵權(quán),還是稍安了秦家上下的心。
但在太尉人選上,皇帝和劉家卻爭執(zhí)不下。劉家多次奏請啟用兵部尚書、劉皇后的父親劉宇為太尉,皇帝次次駁回。
自此,太尉之職一直空懸,盛元的各路兵馬名義上聽命于皇帝,實則各自為政。為防兵變,朝廷下令,各地擁兵的王侯,無詔不得帶兵入京。為避嫌,十四年來,秦家再未踏入京城一步。
安榮對于夏璟軒而言,是遙不可及的憂傷所在,是母妃心底不可碰觸的傷疤和無盡思念,是父皇一輩子的愧疚,也是橫亙在父母感情當中、無法跨越的鴻溝
出手將太子拉下馬,遭到劉家瘋狂反撲,幾近沒命,最心灰意冷之時,夏璟軒也曾幻想有一天,索性什么都不爭,只帶著母妃,離開京城,過與世無爭的日子。
“若有幸,上天允許自己,擇一城而終老,自己選盡盛元任何城池,也不會選安榮,那個在他幼時心靈留下永久傷痛的地方。但是真的可以擇一城而終老嗎”夏璟軒自嘲的想。
“自己的一生,從出生起,便注定會波瀾壯闊。
父皇百年之后,自己和大皇子,注定只能一生一死。
劉家和秦家兩大世家,必定會一個榮極,一個覆滅。
不贏便是死
即便自己贏了,有幸登上皇權(quán)尖頂,然后再次有幸,平平安安的壽終正寢,也注定是一輩子都被困在皇城,被圈在這斗獸一般的宮里,先是父輩斗,然后兄弟斗,斗贏了,再看著子孫斗,最終帶著不甘和千瘡百孔的心撒手人寰。
作為一個被皇后一族仇視的皇子,這一生最奢侈的愿望,便是能夠遠走異鄉(xiāng),遠離一切爭斗,像普通百姓一樣,老死異鄉(xiāng)。
天潢貴胄,天之驕子,也不知對于自己,是幸還是不幸”
在二十二歲之前,夏璟軒一直養(yǎng)精蓄銳,隱忍不發(fā)。
他從未料到,在有生之年,自己會和那個神秘而又傷感的地方,愛恨纏綿,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