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雨淅淅嘩嘩,雨聲隔絕,叫屋里更靜得令人心悸。
鐘意叉著手沒有什么動作,林敢瞇眼望向沈硯,只這份沉默就叫人喘不過氣來。
崔岑靜靜聽完沈硯一番言論,指出一個問題,“若我沒有記錯,七娘子方才是要勸我早些離開烏鎮(zhèn)可依你所說,我怎能在此時離開”
他已收起了那副漫不經心的姿態(tài),他不介意給這個有些聰明的沈七一點尊敬。
沈硯暗暗松了口氣,崔岑這么問就是開始重視她了。她揚了揚唇角,“這并不矛盾。崔侯此番在烏鎮(zhèn)游玩逗留,不過是要叫眾人把目光都放在你身上。很簡單的障眼法,沒人看穿才能便宜行事,若是說破就不值一提。”
崔岑饒有興趣:“那七娘子會說破嗎”
沈硯搖頭,“我說過,此為陽謀。”何為陽謀,便是光明正大,也叫人無可奈何。
“我們鄆州和荊南本就是表面關系,劉開將軍是血洗韋氏才掌了荊南,他骨子里對世家官紳就有敵意,豈會真的和我沈氏同心戮力便是沒有這個益陽細作,離心背道也只在朝夕。崔侯不過是叫這一切早些挑破而已,叫左鄰右舍不能再多安生幾年。”
“我請崔侯離開烏鎮(zhèn),也正是基于此。崔侯目的是為要削減江南,為幾十年后成就基業(yè),現(xiàn)今最要緊的卻是先統(tǒng)一北地,再叫中原劉氏禪位。江南安逸已久,軍民避戰(zhàn),現(xiàn)還成不了威脅,崔侯既無法暗中做成此事,逗留越久越容易叫人看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還請崔侯以安危為重,早日回到燕地。”
崔岑眼中,明明這個人才十五歲稚齡,那雙眼睛卻露出極不相稱的慧氣。她無疑生得極美,美人他見過不少,但此刻引起他注意的卻是她的膽色和英氣。
沈閔之這軟腳蝦竟能生出這樣一個聰明的女兒來
崔岑心中有一絲異樣,“七娘子,你的話還未說完罷若只是以安危為由,怕是還不能說動我。”
“不錯。”沈硯也有些感嘆,和崔岑這種人對話就是暢快,“崔侯是因鄆州和川蜀聯(lián)姻一事以為威脅,才想要阻攔,若我可以說服我父親放棄這個念頭呢”
什么旁聽的林敢和鐘意均是愣了一愣。
崔岑也是沒有料到,但他極快地反應過來:“你是說,你不嫁中山王府上,我便無需挑起鄆州和友鄰不和”
“這不是最簡單的解決辦法嗎崔侯不想叫鄆州和川蜀聯(lián)合,我不想叫鄆州這么快陷于水火,那便各退一步,我不聯(lián)姻,崔侯也不要動手。”
沈硯話音落下,一時屋里靜了一瞬。
鄆州引得崔岑忌憚的便是沈閔之不但想保存實力,還想強上加強,雖則他并不是要爭天下,但這樣囤糧囤田養(yǎng)著無數(shù)鄉(xiāng)勇佃農,任誰都無法放任下去。
林敢和鐘意在今晚見到沈硯之前,從不曾想過,一個小女娃能違逆父母之命,毀壞婚約。
但是此刻,見過她穿著蓑衣提著雨燈,見過她能頂住莫大壓力在崔岑面前侃侃而談,他們不懷疑,沈硯能擺平她的父親。
沈太守與他女兒相比,真的相差不只一厘。
崔岑口中忽然發(fā)出低低的笑聲,略帶幾分暗啞,很好聽。他笑了一會兒,才抬起那雙幽深的眼睛,“好,七娘子若近日就能勸你爹改變主意,我就回歸燕地。”
“一言為定。”
沈硯微微一笑,她也沒要崔岑做什么保證。這些不過是明面上給崔岑離去的下臺階,真正原因早就說過了,有他沒他江南遲早都會亂,且他若要釘下楔子,也不是只現(xiàn)在她能看見的這一根。
但她就要出嫁離開沈家,李氏和沈閔之做為父母親也不曾薄待她,嫂嫂秋天就要生了形勢比人強,江南,就再多安生幾年罷。
她又穿上蓑衣,叫鐘意幫忙點上雨燈,戴上竹笠,趁夜消失在雨中。
給沈硯端來的茶盞還冒著最后一絲熱氣,就擱在案幾上,沈硯沒有動過。
鐘意睜著大眼睛久久才回過神來,“侯爺,我要收回方才說的那句話。”
三人這會兒跌坐在軟墊上,林敢還沒反應過來鐘意在說
什么,“說的哪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