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北地人的緣故,崔岑實在有些高,站在身量高挑的沈閔之幾兄弟間,硬是還高了半頭。他臉上最引人注目的應屬那雙眼睛,時人常形容“美目皎皎”,他的眼眸就皎潔含清光,清亮叫人不敢對視,帶有三分壓迫之意。
幸好今日上門來做客,他換了件烏藍色泥金暗花紋的貢緞常服,身上那股驍悍之氣大半已收斂。但那副挺拔身板,依然叫人靠近時察覺到他蓄著力隨時準備暴起。
分明剛健有力,但又風度翩翩,博陵崔氏收拾起來能叫人無可挑剔。
沈硯他爹沈閔之適時做了介紹:“崔侯第一回來我家中,還沒見過我府上家眷,這位是拙荊李氏,這位是二弟妹肖氏”他說到哪個,哪個就上前行半禮致意,最后他介紹到王茉和沈硯,“這是犬子的媳婦王氏,剩下那個是我小女兒,在家行七。”
哎,鄆州太守年長崔岑二十幾歲,如今這般私晤都不敢親熱一聲叫這年輕人“賢侄”,只以爵位尊稱。
沈硯上前一步,“見過崔侯。”
崔岑面上神情相比沈閔之幾人的熱情和笑容,只能說彬彬有禮。這會兒看到沈硯出列,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竟格外和她打招呼:“七娘子,我們又見面了。”
聲音也沉穩(wěn)有力,卡在一個十分好聽的位置上。
“哦”沈閔之聞言奇道,“崔侯不知何時竟見過我的女公子”
李氏幾人也嚇了一跳,紛紛望向沈硯。沈硯被他們盯得有些不是滋味,一時也猜不出崔岑是什么用意。
“我在燕地時就聽聞江南興起一種賭石的玩法,原也沒放在心上,不想等了大半年竟不見北地流行。”崔岑的唇角揚起一個十分好看弧度,輕飄飄送出幾頂高帽,“打聽之下才知道,除了江南,怕是別的地界都玩不起。前日來烏鎮(zhèn),我就先尋到金石巷賭了幾塊翡翠料子,就在那里遇見七娘子買硯石。”
北地多豪門,說是玩不起幾塊翡翠毛料才真是笑話,沈閔之笑著連連擺手,“崔侯說笑了”
此刻叫一個外人說破沈硯不尋常的喜好,李氏面上有些掛不住,試圖挽回道:“叫崔侯笑話了,我這頑劣的女兒平日里偶爾也摸一摸金石刻玩,消遣罷了。”
沈復在她們對面,就沖著妹妹眨了眨眼。
娘你可別說了,我那天買了一車石頭沈硯保持微笑。
崔岑果然不是很相信的樣子,但還沒來得及給李氏一個臺階,沈硯的二叔沈惜之就兩眼放光截住了話頭,“不知崔侯那天賭了幾塊料子,手氣如何”
沈硯一聽二叔開口就直覺不好。
果然緊接著崔岑遺憾笑道:“好玩是好玩,可惜我手氣不佳,那天連解了十來塊都是廢料。”
沈惜之哈哈大笑,“都說第一次解石的人有莫名的氣運,崔侯竟是沒有解中,可惜可惜”
沈閔之有些回過味來,也只能陪笑。
怪不得特特和她打招呼,這人竟是要叫太守府為他的豪賭買單,難怪當時一擲千金也不心疼。沈硯再次望向崔岑,目光有些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