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者話音一頓:“那天晚上是云姑娘最后一場演出,夔川豪貴連同凝碧樓總舵的三十二位要人悉數在位,還有七妖劍客那個瘋子,正乙樓燈火通明如晝,歌吹之聲洞徹,這一曲《絳雪》端的是曲折回環(huán),峻拔恣肆——”
“此身未老江湖畔,恨見許,作幽泉散;
他已復棲塵緣散,上謁金橋、下拜四觀;
我是耽耽紫陌朱顏事,一瓢三途倚玄元。”
那講話的人提筆把這幾句唱詞寫在紙箋上,又輕聲念出來,語調悠悠如嘆,滿堂的人便紛然靜默住了,似是遙遙憶起當年的臺上低回宛縈的唱腔。
“云姑娘真是畫里出來的人物,那日不過一身素色戲服,不施粉黛,卻不掩緋緋芳澤,朱唇輕啟處,滿座人皆嘆皆醉。只是到了這一句‘三途河畔倚玄元’的時候,殺伐之音頓起,臺案上琴弦猝然崩斷,云姑娘十指染血,衣帶當風,執(zhí)劍悄然靜立。”
“而那瘋子七妖劍客同樣是白衣如雪,躍上戲臺,容顏如煞,腰間忘癡長劍彈鞘應聲而出,三劍錚然,凌厲地直攻向云姑娘,云姑娘也算是身手了得,緩過來后且戰(zhàn)且退,幾成僵局,直到那瘋子割破了額角的血滴落在劍上。”
“那劍便發(fā)生了變化,一時竟殷紅如血。”
“后來怎樣?”有人急切地追問。
窗邊人便慨然長嘆:“便是那樣——忘癡長劍如有神助,一劍貫穿胸口,將云姑娘釘在戲臺左首的柱子上,那些止不住的血像打翻的朱墨一樣落了她滿身,染紅了臺柱上的‘座中’幾字。”
眾人接連喟嘆出聲,傍過來聽的釀酒小姑娘甚至紅了眼眶。
手指緊握成拳,關節(jié)發(fā)出咔咔的聲響,人聲亦因此澀然:“那一日,七妖劍客殺死了正乙樓中觀眾席上的所有人,我眼看著他手起劍落就要到我,驚慌地往外拼命奔逃,卻被轟然落下的一截枯木絆倒。我趴在地上,看那一截染血的劍尖越來越近,便以為自己必然無幸。”
“誰料,就在這時,七妖劍客撿起地上的那一節(jié)枯木,另一只手死死卡住我的脖子,影影綽綽間我看到他的手慘白枯瘦像是走尸,我兩眼瞪圓昏了過去,沒想到,還能有再睜眼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