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猜錯了,都不是。”蘭池微低了頭,道,“蘭池從前喜歡的東西,現(xiàn)在突然不喜歡了。想要丟了,可娘卻攔著不讓,因而,蘭池甚是苦惱。”
沈睿順了把胡須,道:“蘭丫頭總是這樣的性子,想一出,是一出。不過這樣的性子也好,直截了當(dāng),叫人喜歡,和你爹那個混賬不一樣。”
頓了頓,沈睿慢悠悠地抖了抖鞋履里的泥,道:“蘭丫頭,老頭子只同你說一句,人活一世,自己歡喜才是最要緊的。別和你爹一個樣兒,為那些虛名浮利迷了眼,連平生喜樂都沒了。不喜歡的,就丟了。喜歡的,就去拿。”
沈蘭池笑了笑,又與祖父說了會話,這才回到了自己房中。
她有些累了,洗漱收拾完便躺下休息。
昏昏沉沉的,她陷入了夢境之中。意識飄飛間,她隱約竟又回到了前世那飲下鴆酒的夜晚。雖然渾身都是冷汗,可她卻總是無法從這夢中醒來。
紅燭高燒,滿目喜慶。
一身紅裝的女子飲下了鴆酒,歪斜著寶冠仰倒在太子陸兆業(yè)的懷中,漸沒了聲息。陸兆業(yè)握著她的手微微顫抖,半柱香后,他才停下了這古怪的顫動。
繼而,陸兆業(yè)起了身,朝東宮外走去。夜幕低垂,厚云壓檐,月華星輝盡數(shù)藏匿行蹤。唯有人間茫茫燈火,依舊閃著微渺光芒。
陛下體弱,如今這朝中上下皆由太子掌管,他自然能調(diào)動里外軍士。此時此刻,東宮之外,陸兆業(yè)的衛(wèi)兵已將一行輕騎團團圍住。被困住的行列里,為首的策馬男子身影僵直,一雙眸似比夜色還沉些。
“鎮(zhèn)南王世子,孤大婚之夜,你卻調(diào)用王府私兵,意欲何為”陸兆業(yè)負手,如此質(zhì)問。
“太子殿下,太子妃沈氏只是一介弱質(zhì)女流,與沈家所犯重罪無關(guān)。還望太子殿下念在鎮(zhèn)南王府的面子上,網(wǎng)開一面,手下留情。”陸麒陽下了馬,平日總是帶著笑意與調(diào)侃的面容,此刻卻不見了那份輕狂。
“哦”陸兆業(yè)不動聲色,“沈蘭池生是東宮的人,死也是東宮的鬼,與你陸麒陽何干”
“陸兆業(yè)”陸麒陽的眸光里有一絲冷沉之意,這從未出現(xiàn)在陸麒陽身上的反常表現(xiàn),令陸兆業(yè)不由微蹙眉心。“讓我見她。”陸麒陽松了韁繩,道,“只要讓我再見她一面,麒陽愿在襲位之后,將鎮(zhèn)南王府兵權(quán)全數(shù)奉上。”
鎮(zhèn)南王府的兵權(quán),這可是一個不小的誘惑。
陸兆業(yè)頷了首,命衛(wèi)兵讓開一條道路,好讓陸麒陽入東宮。陸麒陽解了披風(fēng),只身孤影,便闖入了張燈結(jié)彩的宮苑。
“蘭池”
他推開洞房的門,卻只見到那一襲紅衣的女子安然躺在床上,了無聲息。興許是因為暖適,她的面色紅潤如生,唇角還嗪著一抹笑意。這不改往日的美艷容色,彷如她只是悄然睡著了。
陸麒陽的腳步忽然趔趄了一下。
他沒想到,他來晚了。
再多的言語,在此時也都是無用。他只能慢慢走近了那床上的女子,用微顫的雙手,輕撫了下她的面頰。碰到她后,他才發(fā)覺,雖然她面色紅潤如昔,可她的肌膚卻是僵硬冰冷的
“早知如此”
陸麒陽顫著聲,俯在了她的額上,喃喃道,“昨夜,我便該不顧一切帶你走。”
說罷,他悄悄低下頭去,淺淺地吻了一下那已死之人的額頭。
他的表情忽而麻木起來,仿佛一個行將就木、喪失了全部生機的老者。可他本當(dāng)是個鮮活的年青男子,不該露出這般空洞灰暗的神情。
“陸麒陽,她是太子妃,容不得你放肆”陸兆業(yè)冷冷的聲音自后傳來。繼而,便是他的冷笑,“陸子響費盡心機都得不到她,你陸麒陽又如何來與孤爭”
夢中的沈蘭池忽而覺得心口一緊。
她很想張開嘴,對陸麒陽大喊一句“快些逃吧,陸兆業(yè)是個多疑之人”,可她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只能眼睜睜看著陸兆業(yè)漸漸走近了陸麒陽的背影。
再之后,她便離開了那夢境,陷入黑甜的沉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