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幀察覺有人看他,轉(zhuǎn)頭看,經(jīng)過的米鋪中,柜臺邊上站著一男一女,中年男子的視線還有瞥向柜臺,但柜臺那兒并沒有人站著,細看之下,倒是有兩個人對上視線,后者沖著他禮貌點了點頭。
“少爺,這家米鋪應(yīng)該是從宣城那兒開過來的。”李忱轉(zhuǎn)頭招牌,再看門旁寫著的街號,“開了有十來年了。”
一眼看過去,這掌柜的氣質(zhì)倒是令人印象深刻“可知誰家的”
李忱搖頭,心中是惦記上了,改日要查一查這鋪子的主人家由來,待少爺再問起時好稟報。
沈幀收回了視線沒再說什么,輪椅推過去的很快,過了米鋪后很快就到了商行,這邊米鋪內(nèi),安芝抱著算盤抬頭看權(quán)叔“走了”
權(quán)叔笑“走了。”
安芝拖了下裙子起身,看了眼鋪子外心有余悸“大少爺怎么回來了。”去丘莊最快也得兩三日,那還不算辦事耽擱的時間,哪可能昨天出發(fā)今兒就回來了。
“權(quán)叔,我得走了,有什么事兒到時我再來。”且不論為什么,等他回府后發(fā)現(xiàn)大小姐被送走,說不定會去寒山寺探望,她可不能在他后頭。
“哎,把點心帶上。”劉娘取了油紙將剛出爐的點心包裹上塞給她,安芝道了聲謝謝,人已經(jīng)鉆入了內(nèi)堂,劉娘失笑,“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
權(quán)叔見外頭天色有些陰,從墻上取下帽子“我也出去一趟,等會兒會有人送米來,你清點一下。”
“成,你去罷。”劉娘送了他出去,抬頭看,剛才還艷陽高照的天,一會兒的功夫就陰沉了,轉(zhuǎn)身已經(jīng)進去的劉娘想想不對,又走出來將鋪子外的遮傘撐開。
也就這一進一出的功夫,街上的風(fēng)忽然大起來,不知道誰喊了聲要下雨了,豆大的雨水從天上傾瀉下來。
等街上的人沖到屋檐下來避雨時,頭發(fā)已經(jīng)淋濕,劉娘這會兒有些擔心剛剛離開的大小姐,從這兒去寒山寺不少路,這么大的雨可不得淋濕。
大雨下了有一會兒,才有悶雷聲傳來,雨勢越來越大,很快將金陵城浸入了雨幕中,空氣里四處泛著泥草的清香,快到傍晚時,雨勢漸漸小下去,風(fēng)大了許多。
西市這兒有人匆匆經(jīng)過,不多時碼頭那兒傳來了消息,海上沉船了。
消息傳開去的時,安芝已經(jīng)回到了寒山寺,大雨沖刷過后的百年寺廟少了香火氣息,多了莊重肅穆,從青石板上踏過時一旁溝渠內(nèi)水流聲潺潺,加上遠處傳來的鐘聲,譜寫著寧和。
靜修院這兒更是安靜,安芝見小蘭守在屋外“大小姐在屋里。”
“歡兒姐姐你可算回來了。”小蘭拉住她,語氣有些急,“大小姐在屋里,就是,就是有些奇怪。”
“怎么了”安芝走進屋,靠窗的塌上,小桌上點了燈,還放著針線籃,籃子旁擱著幾塊布,沈歆坐在那兒安靜的做著女紅。
見安芝回來,小梅松了一口氣,整整半個時辰,她是全神貫注的看著大小姐,眼睛都不敢多眨幾下,生怕大小姐捏著針扎了自己。
“歡兒姐姐,你看。”小蘭指了指心無旁騖做繡花的大小姐,低聲道,“下午醒來后,大小姐沒要吃的,只喝了些茶,適才下雨開始就一直坐在窗邊,讓我和小梅找來了針線。”
“一直坐到現(xiàn)在”
小蘭點點頭,中途喝了幾口茶,話都沒有多說,這么安靜的坐著,安靜到小蘭都有些怕了。
倘若是個正常的,這般沉靜下性子坐上一兩時辰都不是什么奇怪事,可她到麗園伺候了大半個月,嘴上不敢說,心里可清楚大小姐是有病的,加上那日瘋起來的模樣,如今這般,更是叫人心里不安。
正說著,那邊沈歆伸手在桌上摸了下,沒摸著要的東西,抬起頭來,沖著她們道“剪子呢。”
小蘭悄指了下坐塌旁邊柜子的開屜,剪子讓她給藏起來了,心想著萬一大小姐瘋起來,針還能應(yīng)付,剪子可不成。
安芝走過去,將剪子從開屜中拿出來,笑著問“大小姐您在繡什么”
“兜兒啊,給瀝兒的。”沈歆從她手中拿了剪子,將線勾了后,拿起桌上另外一塊布,攤開給安芝看,笑著問,“好不好看”
布上繡了一對小鴛鴦,十分的可愛,安芝由衷點點頭“好看,大小姐可餓了,我叫人給您布桌可好”
“不急,相公還沒回來。”沈歆抬頭看窗外,“天都黑了,怎么還沒回來呢。”
“小姐您忘了么,您要在寒山寺這兒住上一個月為家人祈福的。”安芝將桌上的布收了收,見她沒反對,連著剪子一起放到了柜子上,鎮(zhèn)定的編著,“這才來了幾天。”
沈歆看了她一會兒,神情溫和著“我倒是忘了。”
小蘭和小梅不敢作聲,怕說錯了什么,兩個人去了廚房拿食盒,安芝將桌上收拾干凈,這時外面的雨也停了,沈歆站在門口看著屋外,待安芝走過來時,忽然說了一句“明日你下山去買些白布來,子書時常去山里采藥,鞋子不經(jīng)穿。”
那眼神太平靜了,平靜的讓人感覺風(fēng)雨欲來,安芝點點頭,扶了她進屋“您也得注意身體。”
“做小姐的時候我也不會納鞋底,還是在嫁給子書之后學(xué)的,他倒是心疼我,不愿我做這些,可到底沒有自己做的好。”沈歆的聲音柔柔的,特別的好聽,她扭頭看安芝,想到了什么,笑道,“你還小,等你將來嫁了人就懂了。”
安芝扶她坐下,聽她說這些事,心中咯噔了下,這何止是記憶回到了過去,她是給自己編織了個美好的夢,沒有被帶走他的人所騙,兩個人成了親還生下了孩子。
小蘭她們?nèi)砹耸澈校赃^后,沈歆還在說起她的孩子“瀝兒愛哭鬧,這時辰也不知道奶娘哄不哄得住。”
安芝挑著話說,興許是下午做女紅有些累了,沈歆睡的倒是比往日早一些,在屋內(nèi)守了半個時辰,確定她睡熟了,安芝輕手輕腳出了屋子,囑咐小蘭“你進去守著,若是小姐醒了說起她相公和孩子,你照我說的回她,小梅在外面守著,后半夜我來換你。”
小蘭點點頭“姐姐你先去休息。”
安芝并非是真的去睡了,看大小姐如此,她擔心明日醒來后大小姐想到過去的事會瘋鬧,還是及早配些藥回來安神。
這時辰靜修院內(nèi)不許再出去,前后門都有僧人守著,安芝翻墻到外面,繞了遠路,從一條小徑走到了下山路上。
四周的林間風(fēng)聲有些大,下過雨后蟲鳴聲小了許多,安芝拋著剛剛在小徑那邊摘的青色果子,輕巧往下跳時,耳畔傳來了似是什么被抬上來的聲音,與青石板相扣,還有腳步聲。
安芝的腳步慢下來,這條臺階路的拐彎處出現(xiàn)了幾個身影,護衛(wèi)推著輪椅,沈幀那一身白色的衣裳,在這漆黑的夜里,顯得格外明亮。
大風(fēng)吹過,安芝沒能接住半空掉下來的果子,啪的一聲,果子掉到了臺階上,咕嚕往下滾,撞在了沈幀腳下,悠悠的轉(zhuǎn)了個圈,定住不動。
沈幀彎下腰,將青色果子撿起來,抬頭看安芝,嘴角微揚,看起來特別的好說話。
這陣風(fēng)刮的安芝喉嚨里有些干澀,她快步走下去,垂了眼眸,怯懦小聲“大少爺。”
“這么晚了,你要下山”
“大小姐好像記起了些以往的事,我想先下山去抓藥,萬一,萬一大小姐又犯病了。”
安芝的聲音在這么大的風(fēng)聲中真的不算重,沈幀耐心聽著,在聽她說到孩子和相公時,摩拭著果子的手指一頓,須臾,他吩咐“上去看看。”
沈幀坐著輪椅,安芝下來時的這一段臺階路肯定是不能走了,另一條可以推的路有些長,安芝跟在他身后,偶爾抬起頭看。
丘莊的事不順利可看今日在米鋪外瞧見的,好似又不像。
或許是昨天大小姐被送到寒山寺的消息傳到大少爺那兒,才匆忙趕回來的。
安芝抬起頭,看著輪椅上的背影,他若是來將大小姐接回去的,那就再好不過了。
一來府里照料肯定比這里細心,請個大夫都要方便很多。
二來,回府之后她才能接近君怡園。
正想時,前面?zhèn)鱽泶笊贍數(shù)穆曇簟澳愀赣H是武夫。”
“是”安芝捏了捏衣角,減弱自己的存在感。
沈幀轉(zhuǎn)頭,視線剛好落在她的裙子上,湖藍的裙擺繡著一些碎花,經(jīng)過樹下時月光灑下,正好看的清。
沈幀的手摸過了青果蒂子,那是被折斷摘下來才有的痕跡,并非風(fēng)吹掉落下來,隨后他抬起頭,這邊路旁正好有這樣的樹,高越一丈多,與沈幀手中一樣的果子,長在高處。
“可教你習(xí)武了”
安芝飛快看了眼他的視線“回大少爺?shù)脑挘唤塘诵娚硇g(shù)。”
沈幀察覺有人看他,轉(zhuǎn)頭看,經(jīng)過的米鋪中,柜臺邊上站著一男一女,中年男子的視線還有瞥向柜臺,但柜臺那兒并沒有人站著,細看之下,倒是有兩個人對上視線,后者沖著他禮貌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