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男人搖搖晃晃的走上前, 濃烈的酒氣混雜著濁臭,令人忍不住皺眉。
眉毛稀疏,或許是常年作息不規(guī)律, 他的臉色很差。堪堪過了三十歲,男人就已經(jīng)有禿頂?shù)嫩E象了。大腹便便和脖子上掛的小指粗的金鏈子, 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俗氣兩個字。
無論打扮如何,只要為人正直、良善, 這些就都不是問題,畢竟不能以貌取人,穿什么樣是別人的人身自由。
但面前這個, 明顯不是善茬,他的目光,比吳東文好不到哪里去。
葉青直視著他,“就是你想娶杜沁?”
雖然中午的時候被杜家人灌了不少酒,但因?yàn)槭抢嫌蜅l了,男人并沒有徹底喝醉,他尚且還殘留著大半的理智, “是我。”
“你就是小沁的朋友?”
聽到男人這么親切黏膩的稱呼, 被鎖在屋子里的杜沁目中緊接著就閃過一絲厭惡。
媽的, 惡心!
這還是她活了二十多年, 第一次爆粗口。這個時候, 什么禮貌什么修養(yǎng), 統(tǒng)統(tǒng)見鬼去吧!
然而杜沁到底不敢罵出聲, 她怕把男人激怒了, 老大會吃虧。
一百斤整的女人和一個干慣了粗活、一百六十幾斤的男人起了沖突,想也知道會是什么結(jié)果。
勉強(qiáng)按捺下心頭的慌亂,杜沁一臉平靜的開口,“老大,你先回去吧,我不走了。”
“喲,想通了,這么快?”男人聞言,不由得心中嗤笑。
緩兵之計嘛,他又不是傻子,不會看不出來。不過女人也就嘴上硬氣,等生米做成熟飯了,不妥協(xié)也得妥協(xié)。
說真的,杜沁帶同學(xué)回來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萬一對方死糾纏著不放,這事兒也棘手。
不過現(xiàn)在沒問題了,他表哥那里不是剛好看上這女生了么?
來個好事成雙,簡直就是皆大歡喜。本來以為現(xiàn)在的女的,照片都是P過的,沒成想真人長得比照片還好看幾分。
不過,這么漂亮的女人,就這么便宜他表哥了,男人忽然有點(diǎn)心里不平衡。
葉青知道杜沁是想讓她離開這里,出去以后再報警,但是山村偏遠(yuǎn),一來一回得一天時間,還不一定能處理的了。萬一過了夜,明天來誰知道會出什么事。
畢竟杜沁的父母都已經(jīng)同意,他們又收了錢,法不外乎人情,事情也無法從根本上解決。
想罷,葉青突然開口問了一個問題,“你不知道限制別人的人身自由是違法的么?”
清凌凌的女聲宛若冰雪落于花間,自帶幾分寡淡,明明是毫無情緒的一句話,男人卻好像被蠱惑了一樣,說話瞬間少了幾分遮攔,“怕什么,不就是個女人么,有錢就好解決。”
這個世界就這樣,金錢至上。尤其是這種小山村,二十萬就能買斷一個人的一生。
見對方把杜沁看成了一件有錢就能買到的貨物,葉青眼中劃過一絲冷意。
跟這種人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fèi),他的三觀,實(shí)在是歪的不能再歪了。
三步并作兩步往屋門那里走,男人仿佛是猜到了她想干什么,他眼中閃過惱火,然后直直的擋在葉青前面,“這是我未婚妻!”
仿佛提醒一樣,他咬重了最后三個字。然而下一秒,男人肚子那里就感覺到了一股巨力襲來。
完全無法抵御,他倒飛出去好幾米遠(yuǎn),胃里也一陣翻江倒海。
看著捂著肚子倒在地上不停干嘔的男人,葉青緩緩收回腳,她口中淡淡的吐出了一個字,“滾。”
買來的未婚妻,他怎么好意思張這個嘴?!
臥槽!老大簡直就是傳說中的至尊寶,踏著七彩祥云來救自己了!
杜沁原本被至親出賣的悲傷瞬間被沖淡了一大半。逆著光,她接觸到了那一雙半透明的冰冷的眸子。
不知道為什么,所有的委屈全在這一刻涌到了心頭。杜沁手忙腳亂的去擦眼角,結(jié)果越擦眼淚反而越多,“老……老大?”
“嗯?”葉青擰眉。
“鑰匙在我爸手里。”吸了吸鼻子,杜沁低聲道。
鑰匙?她好像不需要這個東西。
葉青今天心情實(shí)在是不算美妙,她下手也就稍微放開了一點(diǎn)。
無論如何,她怎么帶杜沁來,就要怎么帶杜沁走。
“咣當(dāng)”一聲巨響,門被踢成了幾塊木板,至于鎖頭,雖然還掛在門上,但這場景怎么看怎么凄涼。
杜沁的眼睛瞬間就直了。
男人強(qiáng)忍痛意爬起來,原本是想給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一點(diǎn)教訓(xùn)的,但他看到了這一幕,胸中的怒火宛若氣球一樣,瞬間就被戳破了,
“你、你等著!”幸好他今天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撂下狠話以后,男人連滾帶爬的離開了這里。
看著殘破的院子,葉青轉(zhuǎn)頭問:“走么?”
“走吧。”杜沁愣了一下,然后點(diǎn)頭。
這也不是個喜歡拖泥帶水的人。
至于這個家,她以后也無法心無隔閡的再回來了。
村子里有不少人家都聽說了這件事,不過他們并沒有多管閑事的打算。換婚、賣女兒這種事在他們看來很正常。
等看到杜沁的身影時,竊竊私語也開始甚囂塵上。
面對這些目光,杜沁并沒有半分瑟縮。
“……我本來想跟他們好好談?wù)劊覒?yīng)聘到的這個公司,實(shí)習(xí)的時候就能拿到六千塊錢的工資,轉(zhuǎn)正之后會更多,多加加班每個月能拿一萬。”一邊走,杜沁一邊將事情的經(jīng)過講述出來。
“但是……算了,也后面的你也能猜到。”
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她爸媽當(dāng)然是不同意。
“我說了對方的行為就是訛詐,哪兒有頭上破個口子就要二十萬的道理,不行可以走法律程序,去法院起訴。”說到這里,杜沁露出了明顯的苦笑。
“可我媽卻突然罵我見死不救,說我就是要看著唯一的弟弟坐牢才甘心。”
這里面,肯定有她大伯娘跟她媽洗腦,說她弟打的那個人家里背景有多深,他們這種家庭得罪不起云云。
可現(xiàn)在,杜沁已經(jīng)不想去深究了。
她爸媽的愚昧令她氣憤,他們的選擇卻也做不得假。
終究是選一棄一罷了。
葉青靜靜地聽著,并沒有插嘴,她知道現(xiàn)在杜沁只是想找個人傾訴而已。
就在兩人走了差不多有三四百米遠(yuǎn)的時候,突然遇到了一個面容憔悴的少年,他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正呆呆的想著什么。
余光中看到杜沁,少年長大了嘴巴。半晌后,他才從嘴里擠出了一個字,“……姐。”
如果說杜沁對父母是失望的話,那么對她唯一的弟弟,就可以說是恨了。
恨他為了一個女生去逞強(qiáng)斗狠,跟人打架。恨他辜負(fù)了自己那么多年的疼愛與呵護(hù),明明他當(dāng)時就在場,自己在被爸媽以及大伯娘聯(lián)手關(guān)進(jìn)小黑屋的時候,他一聲都沒有吭。
這就是自己疼愛了二十多年的弟弟啊,從小蘿卜頭開始,就一直護(hù)著的弟弟。
想到這里,杜沁手都在顫抖,更別提她心中的滋味了。
等少年上前來的時候,她如法炮制,跟葉青剛剛一樣,一腳把少年踢翻在地,“沒出息的東西!”
知事不惹事,事情來了不怕事,這才是一個男人該有的擔(dān)當(dāng)。他都十八歲了,居然連這點(diǎn)覺悟都沒有。
觸及到杜沁眼底的嫌惡,少年如遭雷擊,當(dāng)即就僵在了那里。
看著面前的場景,葉青有些無語。
萬一杜沁以后要是跟自己學(xué)會了,那可怎么得了。她忽然有些后悔踢出的那兩腳,應(yīng)該以理服人的。
不過她也看出來了,杜沁對自己這個弟弟,感情不是一般的深。
人類的血緣就是這么奇妙的東西。
思考了三秒鐘,葉青忽然改口,“我?guī)阍倩丶乙惶耍@次你不用怕,他們動不了你。”
“老大……”杜沁張了張嘴,然后失笑,“不用了。”
結(jié)果都已經(jīng)出來了,還有什么好爭論的。
“如果不一次性處理干凈,你以后該用什么面目面對他們?”葉青問。
杜沁不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跟自己不一樣,她有血有肉有感情,輕易割舍不掉。
話音落下,杜沁瞬間就沉默了。
看了她半晌,葉青拿出一張卡,遞過去。
杜沁記得很清楚,這是昨天酒店經(jīng)理給她的那張。
“二十萬,應(yīng)該難不倒你吧?”
明白了她什么意思,杜沁忙不迭的擺手,“老大,我不能要。”
她已經(jīng),給葉青添了不少麻煩了。至親在坑自己,而朋友在幫自己,現(xiàn)在的情況不可謂不諷刺。
“沒說給你。”葉青又不是慈善家,更不是救苦救難的圣母。
人都有自己的路,她有,杜沁也有。
“借你的,記得打欠條。”
眼中再次充盈了淚水,但這次卻不是難過,而是高興。杜沁狠狠地擦了把臉,然后鄭重道:“好。”
再矯情就太虛偽了。
很快,杜沁揣著銀/行卡,再一次踏入了自己家的大門。
葉青跟在她身后,剛進(jìn)來,敏銳的感官就將屋內(nèi)的信息反饋到了大腦。一時間,葉青的表情有些微妙。
剛剛那個男的在告狀。
“表哥,你可一定要給我做主啊。”指著自己的短袖,男人還有些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