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在宮里時常這樣哄他。”太子笑道,“二郎聽不懂,只是對‘二郎’和‘抱抱’幾個字比較熟悉。”
丁義忍不住說,“那也很聰明了。”
“舅父說他們仨像殿下。”史瑤知道太子不喜歡丁義,怕太子不接話,丁義尷尬,笑著說,“父皇也說殿下小的時候就這么聰明。”
太子瞥她一眼,又胡說八道,父皇從未說過。
“阿姊,來這邊。”史瑤裝作沒看到太子的小眼神,笑著對鄂邑公主說,“我跟你說怎么抱。”
早幾年皇帝劉徹發(fā)現(xiàn)術(shù)士李少翁騙他,不但把李少翁處死,舉薦李少翁的人也被腰斬了。這次欒大不但欺君還害太子妃,罪名遠比李少翁嚴(yán)重,以致欒大被處死那天,丁義這個引薦人都嚇傻了。
后來懲罰下來皇帝把丁義貶為庶民,丁義以為劉徹是看在鄂邑公主的面上饒他一命。鄂邑公主清楚她父皇從來不是仁慈寬厚之人,如果是太子,倒有可能。
鄂邑公主找人好一番打聽才打聽到,是太子求的情。鄂邑不知該怎么謝太子,禮太貴了不行,太輕了太子看不上,更何況太子什么都不缺。
鄂邑左思右想,想到館陶大長公主和平陽長公主時不時往她祖父劉啟和父親劉徹身邊塞人,就連夜挑幾個身段好,相貌美的藝伎,等太子吃飯時,叫她們出來助興。
萬事俱備只等太子,太子來了還把太子妃和三個孩子帶來了。鄂邑有十個腦袋也不敢把她精挑細選的藝伎喊出來。
飯菜還沒好,又不能干坐著,鄂邑一看史瑤遞臺階,便趨步過去,虛心道,“我不會抱小孩。”
“你托著他就行了。”史瑤道,“二郎很乖的,餓的時候才會鬧。”說著話把二郎遞到鄂邑公主懷里。
鄂邑公主跪坐在史瑤身邊,抱著二郎一動不敢動,就怕小二郎突然哭了,太子為此動怒。
史瑤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模樣,扯了扯嘴角,一邊輕輕戳一下二郎的小臉,一邊故作好奇問道,“聽殿下說阿姊比殿下還大兩歲,我和殿下都仨孩子了,阿姊打算何時要孩子啊?”
鄂邑公主雖貴為皇女,身份比丁義尊貴,生不出孩子一樣有人在背后說長道短。今年是鄂邑和丁義成婚的第三年,她婆母、妯娌不敢直接問,這一年來也沒少暗示她請?zhí)t(yī)給她看看。
鄂邑也想生孩子,卻不想找太醫(yī)調(diào)養(yǎng),那樣顯得她身體有病。可她在生不出來,丁義就可以光明正大納小了……史瑤可以說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鄂邑臉色微變,擠出一絲笑,道,“快了,快了。”
“可是你們不都成婚三年了嗎?”杜琴提醒史瑤,鄂邑極有可能給太子介紹女人,史瑤就找宮里人打聽鄂邑的事,不管鄂邑有沒有這個心,史瑤都要給她點顏色看看,省得今天沒介紹成,過兩天又使家奴去請?zhí)樱鞍㈡⑹遣皇巧眢w不舒服?有沒有宣太醫(yī)看過?”
鄂邑臉色大變,直視史瑤。
二郎嚇得“啊嗚”一聲,母親,母親,我不要這個姑母抱。你這么關(guān)心她,她還生氣,這個姑母有病了。
鄂邑陡然驚醒,忙問,“二郎怎么了?”
二郎不搭理她,沖史瑤的方向招招手,母親,快把我抱走啊。
“我來看看。”史瑤面帶微笑,接過二郎,就關(guān)心道,“阿姊,我一提到太醫(yī),見你好像很生氣的樣子,是不是太醫(yī)不盡心?還是你請?zhí)t(yī),太醫(yī)不過來?”
“不是,公主沒請過太醫(yī)。”丁義覺得他和鄂邑生不出孩子就是鄂邑有病,他就覺得鄂邑有病就該請?zhí)t(yī),“我跟公主說過幾次請?zhí)t(yī)來看看,公主都說不用。”
如果有病的人是丁義,鄂邑叫丁義請?zhí)t(yī),丁義肯定不愿意。換作太子也一樣。然而男人從不認為自己有病,也就不能理解女人不好意思請?zhí)t(yī)。太子好奇道,“這又是為何?”
“是啊,身體不適就要請?zhí)t(yī)看看。”史瑤能理解鄂邑,但她討厭一切打著吃飯的幌子給太子介紹女人的公主,哪怕鄂邑第一次請?zhí)樱呐露跻囟紱]提“藝伎”倆字,“阿姊如今年紀(jì)不大,過幾年再請?zhí)t(yī)調(diào)養(yǎng)也沒關(guān)系。不過我聽說女人年齡越大,生孩子越費勁。太醫(yī)還說過女人第一次生孩子特別難,簡直是九死一生。”
太子連連點頭,他的史良娣就是生孩子的時候沒的,“公主,太子妃說得對。太子妃生他仨的時候險些難產(chǎn)。”
鄂邑公主一聽“難產(chǎn)”二字,臉色又變了,強忍著怒氣,道,“太子妃生三個,自是比別的產(chǎn)婦艱難。”
“他仨小啊。”史瑤道,“如果是懷一個,人家一個孩子得有兩個三郎重。阿姊想想,要把那么大的孩子生出來,得使多大勁啊。身體不好的,還沒生出來就累死過去了。”
太子附和道,“太子妃說得有道理。”
“小民也覺得太子妃說得很有道理。”丁義以前還覺得他和鄂邑都年輕,過幾年再生孩子也沒事。經(jīng)欒大一事,丁義迫切想要個兒子,日后他不小心犯了事死了,也有個兒子給他修墳。
丁義為何這么想?漢室公主不會從一而終。館陶大長公主在她的夫婿死后養(yǎng)面首,平陽長公主三嫁大將軍衛(wèi)青,在丁義看來,他和鄂邑公主現(xiàn)在感情再好,也擋不住他死后鄂邑公主另嫁他人。
嫁給別人,鄂邑公主哪有心思管他墳頭上有沒有長草。偏偏他如今是庶民,和公主地位懸殊,不敢催公主。太子和太子妃發(fā)話了,丁義趁機道,“公主,要不明日就請?zhí)t(yī)來給公主看看?”
“病這種事不能拖,越拖越厲害。”史瑤沒等鄂邑開口,一副為了她著想的模樣,“早治好也省得天天為孩子的事犯愁,妾身說的對嗎?殿下。”
史瑤很尊重衛(wèi)青,跟皇后處的也挺好,好像還很得衛(wèi)長信任。太子就覺得他的太子妃對他的親人都挺好,又見史瑤一臉關(guān)心,認為史瑤是真關(guān)心鄂邑,“太子妃說得對。公主,你如果怕請的太醫(yī)不盡心,孤回宮就使聞筆去找太醫(yī)令。”
“不,不用了。”太子幫她請?zhí)t(yī),那豈不是整個皇家都知道她生不出來?鄂邑忙說,“太子事多,我自己去請就行了。”
史瑤:“阿姊如果覺得太醫(yī)不好,也可以使人去宮里跟我說一聲。”
“謝太子妃關(guān)心。”鄂邑擠出一絲笑,一看貼身婢女遠遠而來,眼中一亮,忙說,“太子,飯菜好了,用飯嗎?”
快到未時了,太子也餓了,“擺飯吧。”隨即命奶姆把仨孩子抱下去。
待太子和史瑤洗了手,餅和菜也擺上來了。太子一看蒸羊肉,煮雞肉,煎魚肉,烤的那盤像是牛肉又像是鹿肉,頓時沒有一點胃口。
鄂邑的生母已走多年,鄂邑又不受寵,平時也沒機會進宮,也就無從得知太子宮里有鐵鍋,每日早上食雞蛋餅、豆腐腦,晌午煎炒烹炸,晚上一碗魚湯面或雞湯面,即便清粥小菜,菜也是咸淡可口。自然也就不知道太子為何盯著飯菜而不吃。
丁義見狀,便以為沒有酒,“太子飲酒否?”
“酒就不用了。”史瑤知道太子不想吃,笑著說,“幾個孩子黏殿下,聞到殿下身上有酒味,他們會哭鬧的。阿姊,有箸嗎?殿下用飯習(xí)慣用箸。”
鄂邑往太子那邊一看,有勺和叉,沒有箸,一臉抱歉道,“是我考慮不周。”隨即命婢女去拿兩雙箸。
史瑤接過來遞給太子一雙,就偷偷掐一下太子的腰,快吃吧。
太子皺著眉頭夾一塊煮雞肉,不出意外比他宮里做的雞肉油膩,頓時后悔過來,同時暗暗發(fā)誓以后不管誰邀他吃飯他都不去。
慢吞吞吃個半飽,太子放下箸就說,“公主,孤下午還有些事,就不在此久留了。”
“現(xiàn)在就回去嗎?”鄂邑公主唬一跳,看向太子見他面帶微笑,不像生氣,放心下來就問,“今日不是休沐日?休沐日也不得閑啊。”
太子:“每逢休沐日,孤都得去跟大將軍習(xí)武,上午不去下午務(wù)必得過去,否則大將軍就會罰孤。”
位列三公之上的大將軍衛(wèi)青乃太子舅父,鄂邑不疑有他,怕耽誤了太子的正事,傳到皇帝劉徹耳朵里,劉徹責(zé)備她,也不敢再挽留。
太子出了鄂邑公主府并沒有去大將軍府,而是直奔皇城,到長秋殿就命廚子給他煮一碗面。
史瑤頓時哭笑不得,“再過一會兒天就黑了,殿下現(xiàn)在吃面,晚上還吃嗎?”
“吃,為何不吃?”太子反問。
史瑤:“還吃的下去嗎?”
“孤不但吃得下去,還能把你給吃了。”太子眉頭一挑,看著史瑤說。
史瑤的臉一下子紅了,張嘴就想罵他,礙于宮女、宦官在旁,瞪一眼太子,“鄂邑公主府的菜很難吃嗎?妾身覺得還好。煮雞肉、煎魚肉和烤鹿肉都還行,就是不該配面餅來食用,應(yīng)當(dāng)食米飯。”
“孤也是這么想的。”太子道,“油乎乎的雞肉和米飯一起食用,稱得上美味。偏偏今日吃的是面餅。”說著,停頓一下,“阿瑤,你覺得孤應(yīng)不應(yīng)當(dāng)把鐵鍋的用法告知天下?”
史瑤搖頭,“不用。尋常百姓買不起鐵鍋,王侯將相并不需要殿下特意告知。舅父家里用鐵鍋,和舅父交好的將軍知道后,必然去買鐵鍋。
“聽母后說,衛(wèi)長公主也定了鐵鍋,殿下的其他姊妹知道后也會買鐵鍋。有他們這些人,撐不到除夕,長安城內(nèi)外買得起鐵鍋的人家都會添一口鐵鍋。
“你說得對。”太子想了想,點頭道。
史瑤笑道:“殿下真想做點事,不如把豆腐的各種做法寫在木板上,然后命人送到附近的郡縣,命當(dāng)?shù)毓賳T把牌子掛在衙門門口。來年開春青黃不接的時候,窮苦百姓也可以用豆腐充饑。豆腐渣也比帶糠的面好吃。”
“那如果孤連豬肉的吃法一并寫下來呢?”太子看著史瑤問,“你也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