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三老爺想了想,站起了身子,朝坐在主位上的米氏拱了一禮:“兒子這次想要謀外放。”
這話一出,屋里有片刻的安靜,三夫人羅氏站在三老爺身后低著頭,雙手緊握著錦帕。安平伯回過神來,有些惱怒,不過他按壓住火氣,語調(diào)也盡量放平穩(wěn):“老三,你是怎么想的,可是我這做大哥的哪里做得不對?”
三老爺趕緊搖頭解釋:“大哥做得很好,我雖是庶子,可我自小到大從未受過罪,吃穿用度幾乎跟兩位哥哥是一樣,我很滿足,也很感激兩位哥哥對我的照顧。”
“那你還拿自己當(dāng)外人,”二老爺性子有點急,說話的時候,他嘴邊的八字胡子也跟著動得歡快:“枉我對你那么好,你竟然想著分家,怎么著長大了翅膀硬了?”
三老爺笑了:“我可沒說分家,我傻啊,現(xiàn)在分家,我閨女都十二歲了,我還想著沾伯府的光給我閨女找個好婆家呢。”
陳氏一聽這話,心里也松快了,趕忙上前打圓場:“都坐下都坐下,三弟都這樣說了,那估計他有什么想法,咱們先聽聽他是怎么想的。”
“老三外放也好,”米氏適時地開口了,擺擺手讓他們兄弟跟媳婦都坐下:“老三剛提外放的時候,我也細(xì)想了一遍,老三的確是應(yīng)該去外面走一場了。你們是不是忘了他是進士出身?”
“還是母親明理,”三老爺朝他兩個哥哥翻了幾個白眼:“兒子就是這么想的,咱們家三兄弟都窩在這京城里可不是什么好事兒。我謀了外放,兩位哥哥身上的擔(dān)子就減輕了不少,我在外面待個幾年,干點實事,出了政績,再回京就好過了。”
“你們兄弟能這樣守望相助,我也算是對得起金家的列祖列宗了,”米氏看著他們,以一種長輩看晚輩的眼神,帶著欣慰。
“母親對咱們兄弟姐妹的情份,我們永志不忘,”安平伯兄弟真的是很感恩這位繼母,要不是她擋著他們那死去的父親,估計現(xiàn)在他們誰都不好過。
就拿元娘來說,當(dāng)初他們父親嫌棄嚴(yán)家祖上是商戶出身,就想要把元娘許給京郊的一位讀書人,可是那人跟他們父親一樣都迂腐得很。元娘誓死不從當(dāng)時都要投繯自盡了,要不是他們這繼母拼了名聲私下跟嚴(yán)家換了庚帖,只怕現(xiàn)在早沒有元娘了。
而此時嚴(yán)府里,元娘正盤腿坐在榻上,一手抵在炕幾上托著腮,時不時的還嘆口氣。
“夫人是在想五姑娘嗎?”絲雨跟了元娘這么多年了,她家主子心里就那么幾個人,不難猜。
“是啊,”元娘又嘆了口氣:“我那小妹妹真是我心頭的一塊病,她要是過不好,我就能心疼死。”
“奴婢瞧著五姑娘是個有福氣的,夫人不必?fù)?dān)心,”絲雨倒不是奉承元娘,她是真的覺得五姑娘是個好的。
“快過年了,年后各家都會辦春宴,到時我得帶著她多走動走動,”元娘還是想要再試試:“我就這么一個小妹妹,我一定要給她找個好歸宿。”
她金元娘永遠(yuǎn)都忘不了當(dāng)年她踩著凳子把繩索往自己脖子上套的時候,她有多絕望。她父親喜歡讀書人,但老天沒給他讀書的天賦,倒是給足了讀書人不該有的迂腐跟耿直。他入朝為官,不是言官,可是卻盡愛做些言官的事,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她母親也是個可憐人,性子軟,又嫁給了她父親那樣的人,幾乎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她是看著她母親是怎么一天天的被折騰死的。她母親死的時候,她就發(fā)誓她日后寧死也不要過她母親那樣的日子。
可是有時候真的是天意弄人,在她十四歲說親的時候,她父親有一次去京郊的莊子上賞荷,竟遇見了一位跟他志趣相投的讀書人,她父親更是稱那人為知己,要把她許配給那人為妻。
她怕得要死,她偷偷去莊子上看過,她離得老遠(yuǎn),就能聞到那人身上散發(fā)的迂腐臭,她覺得惡心。她回府之后,就去求她的繼母,那時候她祖母已經(jīng)病了,她不能再去擾她老人家,她只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那位剛進門不久的繼母。
可是后來的情況就有些不受控了,她繼母因為她的親事跟她父親大吵了一架,她父親依然故我。她幾乎已經(jīng)絕望,畢竟她繼母再怎么樣也不能違逆得了她父親。出嫁從夫,她繼母已經(jīng)盡力了。她想到了她娘,腦子里都是她娘那雙充滿死氣的眼睛。
她找了繩索,掛在屋梁上,她不想過她娘那樣的日子,她寧愿自絕也不要像她娘那樣慢慢消沉死去。
不過她沒想到的是,她最后沒死成,她把繩索都已經(jīng)套在自己脖子上了,就只剩最后一蹬腳了。就在那時候,她繼母推開門進來,看到她要自絕,她繼母氣得上前就是一腳蹬開她腳下的凳子。
元娘想到她繼母就忍不住笑了,她繼母是個好人:“當(dāng)年要不是母親私自跟嚴(yán)家換了庚帖,我哪有現(xiàn)在的日子?”
“又在回憶過去的事兒?”嚴(yán)明進屋,剛好聽見他妻子說的那句話,笑著打趣到:“你這算是憶苦思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