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卷錢跑路的是付建國,可明宮冉跟他認識,難道他不該幫忙還錢、彌補他們的損失嗎?
作為明氏集團的繼承人,他明明有償還“債務”的能力、有花不完的錢,他們的損失于明家總資產來說根本不算什么,他憑什么一分都不肯施舍?
所以,明宮冉以及他身邊人被綁架、受什么傷都是活該,但他弟弟是無辜的!現在,明宮冉還毀了他弟弟的眼睛!那可是無可挽回、不可逆轉的傷害!
對!就是這樣!所以不管他做什么,都不是他的錯,他都是被逼的!
身懷利器,殺機自起。看著只剩一只眼的弟弟,“于頭”伸手摸上了腰間藏著的、保命的槍。
被激憤中“于頭”自動忽略的余幸清楚見證了他短時間內激烈的情緒變化,可即便早有怨婦提醒,他也沒料到對方有槍,且掏出后直指宮冉。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死亡威脅。
可因余幸眼神有異,被不.良預感壓迫的宮冉只顧向他靠近,宮冉心亂了、也怕極了,完全沒發(fā)現門口多了一人,更沒發(fā)現自己身處險境,直到近在咫尺就能碰到的余幸忽然側身、撲在了他身上。
槍響幾乎跟余幸的身體重量同時到來,滿心余幸、失血過多到五感模糊的宮冉一時辨那不清陌生的聲響是什么,只知道自己終于如愿以償的抱住了余幸。
炎癥發(fā)燒的人,高熱的體溫透過薄衣料,讓宮冉有了真實感,可當他滿心喜悅的伸手、要摟緊他時,卻摸了滿手濕澀溫熱的液體。
——血?
熟悉的觸感穿透了八年的記憶,宮冉這才發(fā)現余幸呼吸聲變得短促又弱小,壓.在他身上的軀體陣陣輕顫。
意識瞬間清醒,宮冉也終于明白剛才那聲響是什么,剩大腦一片空白。
槍法欠佳,“于頭”沒能一槍命中要害,反被余幸“舍身”的舉動驚的一愣,后有警察,錢肯定拿不到了,眼前又是瞎了單眼的弟弟,他早沒了退路、也已經瘋了。費盡心思、自以為萬無一失的綁架什么都沒得到,還讓弟弟瞎了眼,現在的“于頭”,滿腦子只剩報復,好像只有讓宮冉也受傷、也有損失,他才能扳回一成,又隔空瞄準了余幸和宮冉,還打算來第二槍。
只是,沒等他再扣扳機,就被后趕上來的警察一槍爆頭、身體頹然倒地。
“于頭”深藏不露,誰都沒料到他手里還有槍,第二聲槍響后,余幸跟宮冉才是真的安全了。
門外是熙熙攘攘安排救援的聲音,警察已經進了舊倉庫、控制住瞎了眼的大個,可醫(yī)護還沒到。
被染紅的手張在半空,宮冉再不敢動、甚至不敢呼吸,好像他無意義的多動一下、余幸的血就流失更多。而因為身體零距離緊貼,所以他能感覺到余幸頻率越來越快、起伏卻越來越弱的胸腔呼吸。
怎么……會這樣!
怎么能這樣?
余幸的血染紅了宮冉的眼,他指尖輕顫,身體也跟著發(fā)抖,明知余幸該安靜的躺著,可他無論如何都控制不住自己。
他明明拼盡全力,為什么還是這種結果!
還是說……從一開始,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參與的乖乖等著會更好?就像八年前,如果他不推他的余學長一把,那人或許就不會死。
中彈的人也知道自己傷的不輕,可他沒立刻感受到想象中該有的疼痛,反倒在高度緊張后、壓制了胃腸炎癥狀。余幸倒在宮冉身上緩了幾秒,直到開槍的綁匪被警察一槍爆頭、腰后才出現強烈的灼燒感,緊接著,是牽動全身、甚至阻礙呼吸的火.辣刺痛,鉆心刺骨。
為什么要擋在宮冉身前?
從看見槍到撲上前也就一瞬間的事,哪有時間考慮原因?
現在,余幸只知道自己身體狀態(tài)越來越差,喉嚨陣陣甜腥。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真的……醫(yī)生馬上就到了,他們一直都在外面等著……”宮冉聲音除沙啞外無異,余幸趴伏在他胸膛、看不見他表情,卻知道他害怕。
因為他身體一直在抖。
想說話卻吐不出聲音,幾秒過去,余幸身上的疼痛感消失了,腦海一陣電子雜音,響完后意識瞬間衰退,像缺覺太久、困極了,視線都出現了暗角。
兩個世界穿來穿去,多次徘徊在生死之間,但余幸的身體從未出現當下這種“能源耗盡”的癥狀,他也不知道這代表著什么。
“……余、余幸?”
察覺余幸聲息愈發(fā)微弱,宮冉聲音終于顫了,他的恐懼完全暴露,隔空的手也終于落下,碰上余幸汗?jié)竦念~頭。
匪徒盡數抓獲,外面廠房已經傳來急救人員匆忙的腳步聲,宮冉想求余幸不要閉眼,可話到嘴邊,只能喊出名字。他寫過千遍萬遍的那兩個字、對上本尊卻從來都膽怯的叫不出口的那兩個字。
五感愈發(fā)模糊,余幸在昏厥之際又被宮冉的聲音強行扯回來,他艱難半睜開眼,卻什么都看不見,失了痛覺也沒有溫度,渾身上下除了疲倦、再感覺不到什么。
或許,是死亡的前兆。
視線消失,聽覺還算靈敏,從耳畔宮冉強壓哽咽的聲音里,余幸聽得清他全部恐懼。時空交替,仿佛回到八年前、他再穿越的那瞬間,“親眼”見證了他死后,宮學弟緊抱他尸體哭泣的可憐模樣。
余幸吃力抬手、還清了他欠宮冉八年的擁抱,見喊名字、余幸有反應,宮冉聲音忽然堅定了。
只可惜,那效力維持時間太短,昏沉困意再次襲來,余幸知道自己撐不住了。
面對死亡,相較恐懼,余幸更多的是放不下,在書中世界待得越久,留戀和不舍就越來越多。
他忽然想家了。
細算起來,回來這么久,也就只見過家人兩次而已。
不過,既然要死,那死在哪個世界都不重要了。
腦海閃過這念頭,余幸沒忘怨婦的警示,身份暴露會二次穿越。加上他現在只有一個身體,說出真相、一定是身穿。
不知道再穿越會出現在哪,也不知道是系統(tǒng)遣送的快還是自己命耗的快,但先前的死亡烏龍已經毀了宮冉八年,余幸不想再一次死在他懷里了。
他已經見證了自己留給宮冉的人生陰影,再不想虧欠他什么,坦白身份在某種程度上也算兩清。只是,余幸剛張嘴就把哽在喉頭的血嘔了出來。
沒有主角光環(huán),所以連“臨終辯解”的機會都沒有嗎?
滿嘴都是血腥味,余幸手無力的抓上宮冉襯衫,他注定說不完了。
“宮冉……”余幸呼吸短促,拼盡全力只吐出兩個字,胸腔又是一陣血氣翻涌,壓.在眼前的黑暗沒有盡頭。
失去視力干脆閉了眼,余幸忽然笑了。
“……我、我也做了跟你一樣的事呢。”
挺身而出什么的。
所以宮冉你看,這種保護欲是本能啊,八年前的事,死去的“余幸”怎么會怪你?
放棄了復雜難解釋又超出常人認知的真相,他們的故事,說起來實在太長,與其讓宮冉陷入戲劇性的不完整真相,還不如給他一個好好活下去的理由,告訴他他的反應沒有錯,告訴他他的余學長從來沒有責怪他。
這樣,也是種“兩清”。
聲音越來越輕,余幸說話也越來越吃力,一句就勉強,過分急.促的喘息仿佛哽咽,簡短的話也抽干了他最后的力氣。瞬間,鋪天蓋地的黑暗席卷而至,擠不出聲音,余幸薄唇開合,留了最后兩個字。
——“別怕”
疲憊至極,閉眼也算如愿以償,余幸嘴角殘存的弧度格外溫柔,可惜宮冉看不見,他只知道懷里的人呼吸停了。
才有溫度的心再墜入寒潭,有了余幸的安慰,宮冉身體終于不抖了。他的手慢慢碰上他發(fā)頂,布滿血絲的雙眼目光空洞的看著倉庫房頂錯亂的管道。
霸道總裁怎么能哭呢?
何況,宮冉的眼淚早在八年前流干了,只剩喉嚨里嗚咽的、像哭泣一般低沉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