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先生無力的揮著手:“國已不國,官身?哈!算什么東西!”范先生垂著頭,好半晌,突然長嘆了一口氣,人仿佛恍過了神,抬頭一個個看著李宗梁等人,“你們都很好,都好就好。”
李小幺見范先生的神情還在恍惚間,往前走了幾步,看著老常頭問道:“怎么逃出來了?還出了什么事?”
“過不下去了,天天要這要那,太太聽說少爺沒了,一口氣沒上來,也跟著走了,限著日子交糧,沒法子,活不下去了。”老常頭一邊嘆氣一邊說話。
李小幺聽明白了大概,轉身打量著譍嘴巖下的婦幼問老常頭,“家里除了你們老爺,還有什么人?”
“噢,還有大娘子,那里。”老常頭忙轉身指著人群最里面說道。
李小幺順著他的手指,人頭擋著看不清楚,干脆往人群中走過去,自己去找。
范大娘子正在凝神關注著李宗梁等人,見李小幺過來,忙站起來,垂著眼簾,曲膝行福禮。
李小幺離她四五步站住,仔細打量著她,個子高佻而瘦,五官清秀,頭發(fā)黑而亮,綰成了只簡單的圓髻,用麻繩系住,兩鬢發(fā)絲散亂,襯著青黃的面色,和眼睛里的滿滿的血絲,憔悴非常。一身粗麻孝服,態(tài)度落落大方中帶著書卷氣,一看就是書香世家出來的小姑娘。
李小幺帶著幾分贊賞,想了下,也曲了曲膝,回了個還算好看但十分不規(guī)范的福禮:“范姐姐有禮,我不過為了方便,穿了男裝罷了。”
范大娘子長松了口氣,渾身松弛下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抿了抿鬢角。
李小幺上前兩步,拉著她坐在地上的氈毯上問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這么……這個樣子就逃出來了?”
范大娘子嘴唇抖動了片刻,低下頭,一只手捂著嘴,半晌,眼里汪著淚,看著李小幺低聲道:“見笑……這一陣子,稅吏、衙役和官兵幾乎天天到村里收糧要銀,也不講規(guī)矩法度了,家里糧庫早就空了,銀子也沒有多少了。那天,父親一早去縣里,想求黃知縣給個免單,本來就是官身,照理說……父親不在家,快中午的時候,村里來了十幾個散兵,到處搶東西,非要往內宅沖,弟弟在外頭跟他們爭了幾句,就被……”
“這些我都知道了。”李小幺輕輕拍著她以示安慰。
范大娘子眼淚滴成了串,哽咽著接著道:“母親出來,看到血泊中的弟弟,聽說不中用了,一口氣沒上來,就跟著……走……了。”
范大娘子喉嚨緊的哽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道:“他們人少,見出了人命,村里的人都沖上來了,就跑了,父親回來……回來……”
“那怎么想著要逃出來?后來又出什么事了?”李小幺低聲問道。
“后來,葬了弟弟和母親,還是不停的催糧催銀,那些官兵天天來,天天來,父親就說要走,村里都是一姓,都是姓范的,好幾家的地都托在父親名下,好省些稅糧,村里的男丁又都征去打仗了,都是……”
范大娘子轉頭看著身后無助疲憊的一堆婦***刻才轉回頭,看著李小幺,“要走,也只好一起走,也沒什么好收拾的,趕著半夜里啟程出來。父親不愿意往太平府去,要去北平,去南越也行,因為不愿意去太平府,我們就一路往北來了,昨天半夜里,三嬸娘發(fā)起了高熱。”
范大娘子指著半躺在一個年青女子懷里的老婦人,“父親說在這里歇一歇,看看能不能找個大夫給三嬸娘看看。”
李小幺站起來,走到老婦人身邊仔細看了看,退回來示意范大娘子且安心。
回到李宗梁和范先生旁邊,幾句話說了剛才聽到的事:“……看樣子不是大病,半夜出來,又急又累,又上了年紀,得好好歇一歇……至少要吃口熱茶飯。”李小幺沒再說下去。
李宗梁看著低垂著頭,仿佛沒聽到李小幺說話的范先生,誠懇的建議道:“先生,我們兄弟幾個如今在這山上落了草,山上一應東西倒還齊全,先生若不嫌棄,先上山歇兩天,等那位大娘身體好了,再做打算。”
范先生連連點頭答應:“好,好好,上回你們走時我就說,以后再見面,說不定就是我要仰仗各位,沒想到竟是一語成讖!”
這半個月,他心力交瘁,只恨不能一覺睡著再也不用醒過來,又覺得一切都是夢中,就是沒法醒過來,也不知道要怎么樣才能從這場噩夢中醒過來。
李宗梁站起來,有條不紊的吩咐眾人,“二槐、宗貴,你們幫老常頭套上車。張大姐,你倆幫著她們收拾收拾,挪到車上。”李宗梁手指著巖下那群婦幼。
有李宗梁等人幫忙,很快就收拾好車輛,扶著諸人上了車,老常頭和李二槐等人各自趕著車,緩緩往山上上去。
李宗貴走在最前,叫開了寨門。
山寨眾人驚訝的看著這一行十幾二十個老弱婦幼你扶著我,我扶著你,在院子里下了車。百度一下“秾李夭桃杰眾文學”最新章節(jié)第一時間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