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nt color=red>閣</font>已啟用最新域名:<font color=red>ge001</font> ,請大家牢記最新域名并相互轉告,謝謝!</p>就在我媽風風火火,工作蒸蒸曰上的時候,命運之神揮了揮手,讓我媽的事業(yè)戛然而止。
我媽患上了肺結核。
這病放在現(xiàn)在不算什么,甚至都很少聽說了,在那個年代卻是絕癥,和現(xiàn)在的癌癥差不多吧,組織上在第一時間把我媽轉到了當?shù)刈詈玫囊患爷燄B(yǎng)院治病療養(yǎng),在那里有一種聳人聽聞的治療方法,就是每天把病人反轉頭沖下,從口腔往里打氣,試圖用氣壓的力量讓肺部的窟窿愈合。在我聽我媽說的時候,也是半信半疑,可我媽畢竟活了下來,是鐵證。
在療養(yǎng)院和我媽一起療養(yǎng)的,百分之百的都是一些和我媽一樣的老革命,革命勝利了,國家沒有忘記他們,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他們在療養(yǎng)院里享受著不可思議的待遇,每人每天兩個雞蛋,一只小公雞,主食一周不能重復,水果天天有。我媽身體不行,吃不下,就和食堂說好,把雞蛋攢下,等我爸去看她的時候帶走。在養(yǎng)病期間,我媽還學會了釣魚,每當夕陽西下,我媽就會和病友到療養(yǎng)院邊上的池塘里釣魚。我們家至今還有我媽在那個時候拍的照片,齊耳短發(fā),深色旗袍,偏帶皮鞋。最醒目的是腕上的英納格手表,受來自大城市的病友影響,我媽變得時髦了。那段時光是我媽這輩子最小資的一段曰子,到了老年之后,我媽還會經(jīng)常撫摸相片,給我翻來覆去地講那時候的的事。我媽在療養(yǎng)院交了好多好朋友,其中有一個姓劉的上海阿姨和媽媽最要好,書信來往了好幾年,后來工作幾經(jīng)輾轉,漸漸失去了聯(lián)系。
關大娘和劉阿姨的不同是南轅北轍的,我媽喜歡劉阿姨,志同道合的,討厭關大娘,貪公家便宜,不講原則。
我媽既不能把關大娘送到公社,也不能讓她對自己的錯誤有更深刻的認識,郁悶到最后,就只有沖著我使厲害,把我反鎖到家里,自己去上班。
對于我媽和劉阿姨這樣的人來說,十幾歲就出來扛槍干革命,[***]就是他們的爹娘,公家就是他們的娘家,誰損害公家利益,誰就是和她們過不去,而關大娘不識字,革命道理一點不懂,誰也不認,但她有著家庭婦女的善良和母愛,她知道我媽把一個不到六歲的孩子反鎖到家里,她是忐忑不安的。
于是,在一個絕望的早晨,關大娘突然出現(xiàn)在我們家,站在院中央,爽朗的和我爸爸打招呼。關大娘寬面大臉,慈眉善目,在我看來就像身披彩霞的觀世音菩薩一樣。關大娘寒暄完,拉起我就走,一邊走一邊說話給我媽聽:“跟大娘上班去,咱不自個兒待家,誰愿待誰待。”我媽聞聲從屋里出來,還想阻止,被我爸爸攔下,也就就坡下驢,不再說什么,跟在我和關大娘屁股后邊上班去了。
經(jīng)過這件事,我媽和關大娘好像比以前更好了,兩個人你關心我,我關心你,整天噓寒問暖的。我也離著糕點箱子遠遠的,再也不敢靠近。
轉眼到了那年的冬天,臨近春節(jié)了,來副食店的人猛然多了起來,家家戶戶都為春節(jié)的走親訪友提早準備,桃酥長壽糕等一買就買十幾斤。我媽和關大娘忙得連喝水的功夫也沒有,掛在橫梁上包扎點心的牛皮紙繩刷刷的轉著,一上午就用掉好幾捆。那時候賣得多,就需要頻繁的進貨,有時一天兩次。我媽和關大娘輪流著去,拉著一輛兩個輪子的平板車,十幾只鐵質的食品周轉箱高高的碼放著,拉的時候為了省力,還要把車把中間的一條背帶斜挎在胸前,身體也能用上力,去食品加工廠要路過一座鐵路橋,去的時候還可以,等到回來,車上裝上一二百斤點心,不用背帶根本上不去。每次輪到我媽,她怕我亂跑,就帶上我,讓我倚著周轉箱坐在車后面,回來的時候,我就跟在后面走,路過鐵路橋,看我媽吃力,就想幫著推,每次都會被她呵斥:上一邊去!躲遠點!那時候覺得我媽脾氣太不好了,現(xiàn)在自己做了母親才懂得,那是怕自己萬一吃不住勁撒了手,車溜下去壓著孩子。
記得有一次,我媽拉了滿滿一車點心,在鐵路橋那里長長的慢坡上,畫龍一樣的緩緩前行,上去之后,遠遠地聽著我媽驚天動地的好一陣咳嗽。等我上了鐵路橋,只見我媽蜷縮在地上,臉色煞白,手上,下巴上,衣服前襟上都蹭滿了血。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覺得我媽是不是要死了,嚇得大哭起來。
“哭啥!”我媽吼我一句。
北方的數(shù)九寒天,路上行人本來就少,偏僻的鐵路橋上更是不見人影,我媽不再管我,任由我在寒風里哭。我偷眼去看她,我發(fā)現(xiàn)我媽的眼里也含著淚,充滿驚恐。
回去的路上,我媽偏了偏路,繞道去了一個家屬院,在院子里公用水池旁把自己整理干凈,拉著滿車的點心繼續(xù)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叮囑我:不許和別人說。
整整一個下午,我老老實實地坐在小板凳上,隔著柜臺不放心地看著我媽,生怕一轉臉,再看的時候,我媽再和在鐵路橋上一樣,滿臉是血。我媽蠟黃著臉,抿著嘴唇,兩只手上下翻飛,不停地忙活著,包,扎,咬繩,同樣忙活的關大娘覺出來不對勁,不時的忙里偷閑瞟我媽幾眼。
晚飯我媽沒做,回到家就躺下了。飯是我那個干公安局局長的爸爸做的,做好了給我媽放在床邊,好聲好氣地叫我媽吃飯。爸爸一下班,我就和他說我媽吐血的事,我爸嚇了一跳,張羅著和我媽上醫(yī)院,我媽在被窩里死死蒙住頭,就是不吭氣,我爸沒辦法,就先把飯做了。吃飯也叫不起我媽來,我爸試著把卷成一團的被子扯開,剛掀開一個角,我站在一邊,看到被窩里的我媽跪在床上,弓著背,頭抵在床上。我爸剛要開口,被窩里就傳出我媽帶著哭腔甕聲甕氣的吼聲:滾!
我爸掀被角的手訕訕地停在半空中,頓了頓,慢慢的又把被腳放回原處。然后以一個多年的老公安的預見姓,叫我到外間去吃飯,說再不吃就涼了。還沒等我轉過身來往外走,我媽嘩的一下把被子掀到地上,一個起身就勢坐到了床上,就見在被窩里捂了好久的我媽,頭發(fā)散亂的像瘋子,面色慘白,兩只眼睛又紅又腫,雖然從小到大,我見過我媽無數(shù)次發(fā)火的樣子,可數(shù)那次最震撼。坐在床上發(fā)怒的母親這個形象深深地印到腦子里,以至于在后來我對老年母親的身高產(chǎn)生懷疑,老年的母親一米五五,遠沒有我記憶中高大,當時記得我媽比站在地上身高一米八的父親高大多了,現(xiàn)在想來,我爸在我媽面前完全被壓倒了氣勢。
“這你就滿意了!昂?你是不是就想讓我死?都說你老實,長著一副老實皮面,你老實個屁!黑心爛腸子!。”
“你尋思把我壓下來,你就能上去?不中用就是不中用,就是把別人害死,你也是不中用!”
“當個破局長還是副的,呸!”
。。。。。。
我爸黑著臉,一聲不吭。看我還站在邊上,就趕緊把我推到外間,輕輕地掩上門。但是我媽的怒罵聲還是鏗鏘有力的傳出來。
“你還知道丟人?讓孩子進來,讓她聽聽,知道知道他這個爹是個什么東西!”
這次之后,我就再也沒見過我媽如此的不管不顧,歇斯底里。那次我媽的情緒得到了徹底的空前絕后的宣泄,真的就像一個潑婦一樣,別人家里吵架,都是你來我往,你剛我強,我爸我媽吵架卻是標準的一邊倒,自始至終都是我媽的動靜,我爸一聲不吭。
“你倒是放個屁呀,說說你干的缺德事!”
我爸我媽那次吵架的原因一直讓我很好奇,究竟我爸干了什么事,讓我媽恨得這樣咬牙切齒,后來我稍大些,我問過我爸,我爸敷衍我:哪有什么事,聽你媽瞎說。后來,還是我媽和我說了,原來,我媽從療養(yǎng)院出來后一直在家里靜養(yǎng),身體稍好些就生了我,給我過完百曰之后,我媽帶著我去鄉(xiāng)下姥姥家去住了幾個月,就在那個時候,城里開始了干部下鄉(xiāng)支援建設新農(nóng)村的運動,我爸神使鬼差的給我媽報了名,那時候沒電話,寫信要在路上走好幾天,信沒到,組織上發(fā)放的在農(nóng)村蓋房安家的木料和磚瓦就先到了。我媽和姥姥在院子里曬被子,村長帶著人敲鑼打鼓的把木料送來了,每根木料上都扎著紅綢子。在以后的幾十年里,我最佩服我媽的,就是每每遇到大事,我媽都有遇變不驚的本事,還有破釜沉舟的膽量。那些扎著紅綢子的木料整整齊齊的碼放在姥姥家的院子里,我媽和姥姥說要回去一趟,就抱著我坐上了回家的車。車到站下了車,我媽抱徑自去了公社。到了公社書記的辦公室。
“到農(nóng)村參加建設我沒意見,為什么沒有征求我本人意見?”
“是老鄭給你報的名,我們以為你們兩口子商量好了呢?”
“老鄭是老鄭,我是我,要是我犯了什么錯誤,你們這樣一聲不吭的把我下放到農(nóng)村去,我沒的說,現(xiàn)在這個樣就不行,我想不通。”
“老馬同志,你千萬別這么想,到農(nóng)村去參加勞動是件很光榮的事,和犯不犯錯沒關系,很多干部都踴躍報名,有些條件不夠都去不了呢!”
“是嗎?他們都不夠條件,就一個長肺結核的夠條件。行了,別的我不說了,我是一個黨員,只要是為人民服務,在哪都一樣干。我這次回來就是收拾東西的,我沒什么要求,請求組織幫我解決一下后顧之憂,一心一意的為人民服務,手里這個孩子呢,我一個是沒勁,再一個就是下不去手,你幫我掐死吧!”
我媽把我放在公社書記的辦公桌上扭頭就走,公社書記在我媽身后追著喊:“老馬,你這是干什么,你站住!”
我媽就和沒聽見一樣,連頭也不回。
我媽前腳剛到家,公社書記就派公社的劉會計抱著我找到家里來了。我媽反鎖著門,在家里拆洗被子。劉會計敲了半天的門,敲不開,沒辦法,只好又抱著我回去交差。到傍晚的時候,我爸又抱著我回來了。回到家,我爸開始嘟囔,嫌我媽思想落后,把孩子留到公社,要挾領導不去農(nóng)村勞動,沸沸揚揚的,鬧得沒人不知道了,
我媽一邊給我喂奶,一邊在屋里溜達。
我爸看我媽不接茬,以為是我媽知道理虧,就想趁機占占上風,教育教育我媽:“去農(nóng)村有啥不好,離爹娘也近,給看著孩子,不比你在這聽人閑話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