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板守舊的李大臣下意識不愿望那個方向上想, 他好容易平復(fù)下波濤洶涌的心緒, 目光艱澀, 顫聲道“明明業(yè),可是陛下臨幸了寢宮伺候的宮女,那宮女有了身子, 陛下又還未裁定好位分, 這才沒透露出風(fēng)聲來”
李大臣沒編幾句就編不下去了, 他的猜測簡直蹩腳,錯漏百出。
先不說陛下乃天閹之人,無法使人受孕,就算有那么點微乎其微的可能真是宮女有喜了, 那為何頻頻干嘔的卻是陛下
陛下病了, 李大臣與太醫(yī)院有舊, 自是格外關(guān)注些,他前兩日去了趟太醫(yī)院問起這事,卻詫異地發(fā)現(xiàn)這次陛下連病案都沒有。
李大臣一經(jīng)詢問方才得知,陛下這次的病全權(quán)由沈院判負(fù)責(zé), 其他太醫(yī)連知曉內(nèi)情的資格都沒有, 可帝王之疾,與社稷息息相關(guān),不容有半點小覷, 向來是太醫(yī)院的眾太醫(yī)會診、斟酌再三才定奪藥方,李大臣現(xiàn)下想來實在太過反常。
李大臣于電光火石間一番深思,越發(fā)心驚膽寒。
他先前隨口問沈院判, 沈院判可是直言這藥是給陛下送去的。
若真只是宮女懷了龍種,那可是天大的喜事,何須遮遮掩掩更何況沈院判先前還驚恐萬分地說他若是告知,便是要殺頭滅族的大罪。
李大臣心下驚濤駭浪,莫非是陛下有喜了
不這太荒謬了簡直天方夜譚男子怎會懷孕更何況是一朝天子再說了喜從何來
李大臣猛地一想不對,男子并非全然不能孕育后代,大昭部分人便可以,陛下又姿容出眾,比之大昭獻(xiàn)上的美人尤甚
至于喜從何來
李大臣越想越腿軟崩潰。
他昨日才聽周大臣說起,云相表面盡心教授輔佐,實則屢次與陛下行那斷袖分桃之事,陛下癡慕云相,甘居人下,獻(xiàn)身小心翼翼地伺候,由著云相為所欲為。
云相約莫兩月前以身子不適為由幾乎日日宿在了陛下寢宮,女子孕吐一般從一個半月起,至三個月結(jié)束,對上這日子,可不剛剛好。
不不不,陛下不是大昭人,不是,絕對不是,不可能。
李大臣努力找著證據(jù)來證明是他腦子不好了,不是陛下懷孕了,卻絕望地想起,大昭可孕男子似乎不能使女子受孕。
這一點只要稍加打探,便可得知,之前大昭投降進(jìn)獻(xiàn)可孕美人時,李大臣特地留意詢問過。
陛下的天閹
李大臣像是窺探到了什么,霎時目眥欲裂。
醫(yī)書上記載的天閹多是男子那物發(fā)育不全,可陛下顯然并非此類,不然在幼時便該為人所知,而不是到了成年才自己下詔宣布。
陛下極有可能是那物與常人無異,只是無法使女子受孕。
這一點和大昭可孕男子的特征不謀而合。
演戲上癮的沈院判眼見著李大臣的臉色變幻莫測了好一會兒,然后突然像是受了什么重大打擊,開始翻白眼,不到三秒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沈院判淡定地蹲下幫著狠掐人中,趁周圍的太監(jiān)還沒趕過來幫忙,輕嘖一聲“就這點心理承受能力,跟老頭我比差遠(yuǎn)了。”
沈院判滿臉憂郁地嘆口氣“都是跟在陛下和云相身邊練出來的。”
沈院判眼里又劃過嘚瑟“你以為你什么都知道了其實你什么都不知道。陛下的心思又豈是輕易能參破的”
急急忙忙趕來的太監(jiān)們把李大臣抬走了,沈院判望著他們離去的倉促背影若有所思道“看來晚上陛下壽辰上得多叫幾個太醫(yī)。”
李大臣于家中悠悠醒轉(zhuǎn)后,片刻不歇地跑去私會相熟的朝臣了。
細(xì)微的變化在朝臣中悄悄發(fā)生了,云歇卻無心注意,蕭讓突然將壽辰提前了,云歇這兩日正在為蕭讓壽辰送什么好犯愁。
生辰年年有,年年有新意真的太難了。
云歇喝著茶,暗暗嘆氣。
蕭讓可是六七歲就跟著他了,他陪蕭讓過了十一個生辰,這是第十二個。
真沒什么可送的了。
管家見他愁眉不展,上去幫他出主意“相國,你可記得九年前”
“你說放煙火”云歇一愣,隨即搖頭,“那哪行陛下又不是小孩子了。”
管家堅持不懈“那三四年前”
“不行不行,”云歇直搖頭,“陛下都成年了,再送那些惹人笑話。”
“那去年”
“去年送的我根本不喜歡,”云歇嘆了口氣,“其實我原本準(zhǔn)備陛下成年那年送他海東青,愿他日后如這稀獸,勵精圖治、所向披靡,為世人所仰,為后代稱道,彪炳日月、名垂青史,我都已經(jīng)在黑市預(yù)定好了,結(jié)果臨陛下生辰,那只海東青下蛋忙著孵蛋了,便算了,改送了別的。”
云歇下意識說完,才后知后覺自己說了什么,自覺透露太多,微微尷尬,沉默了片刻。
管家奇了“相國您既然明明每年都有打算,那陛下十九歲,怎么突然沒了主意您原先準(zhǔn)備送何物”
云歇臉猛地一紅。
女人。
蕭讓十九歲,他原先準(zhǔn)備送女人來著。
現(xiàn)在
反正就是不行。
蕭讓要是需要他自己去找,反正他不送。
寢殿內(nèi),蕭讓正批著奏折,批幾本頓一下,悄悄勾一下嘴角,然后若無其事地繃緊不聽話的嘴角,繼續(xù)批。
還有幾個時辰。
他都有點迫不及待了。
承祿在旁欲言又止,這兩日陛下一步步的謀劃里,他沒少參與。
那個聽墻角的張大臣以為墻對面八卦的是尋常宮女太監(jiān),其實是陛下豢養(yǎng)的暗衛(wèi)。
那段話是故意說給因事耽擱晚一步回府的張大臣聽的。
陛下并未向他言明自己為何要裝有喜,承祿卻猜也能猜出來,定是云相懷了龍種。
畢竟那日處置云峰平時,他也在場。
既然相國的娘是大昭進(jìn)獻(xiàn)給先帝的可孕美人,相國能懷孕也就不是不可能之事了,只是他先前腦子里沒產(chǎn)生這種勾連,現(xiàn)下一聯(lián)系,便一通通百通。
承祿悄悄嘆了口氣。
大昭納入大楚版圖后,陛下派大臣去接手管理大昭,就在半月前,那臣子將人口上統(tǒng)計的結(jié)果上報了朝廷。
大昭女人或可孕的男人誕下男子的可能是二分之一,誕下面有紅痣的男子的可能是這個二分之一基礎(chǔ)上的十分之一。
物以稀為貴,這才令人爭相追捧。
承祿也不知該覺得云相倒霉,還是該說陛下幸運。
承祿回過神,躊躇再三,還是咬咬牙,湊近道“陛下還請三思”
他苦口婆心規(guī)勸之語還未出口,蕭讓眼都沒抬地打斷,手上批奏折的動作不停“利害朕比你清楚。”